太平七老可以分為三派,一派以陸夫人為首,包括沈元舟和沈元齋,這也是沈大先生的嫡系,李玄都與這一派人關系不錯,所以這三人是支持李玄都的。另一派人以沈元重為首,包括許飛白和郁仙,對于李玄都接任太平宗宗主一事持反對態度。最后一派只有司空藻一人,恪守中立,不偏不倚。若非這次事關太平宗的未來,他根本不會出現在此地。
在沈元重被李玄都所敗之后,許飛白和郁仙對陸夫人、沈元舟、沈元齋三人怒目相視,三人視而不見。
三人中各有心思,沒了沈大先生之后,陸夫人和沈元重是太平宗中地位最高的兩人,類似于無道宗的左右二尊者,可陸夫人自認不足以執掌太平宗,而李玄都的為人,她早就有所了解,再加上對沈大先生的信任,她決定支持李玄都來出任太平宗的代宗主。沈元舟對于太平宗的事情向來不太上心,因為錢家之事和玄女宗之事,倒是對李玄都頗有好感,既然陸夫人同意了,那他便順水推舟。沈元齋的功利心思更重,他雖然位列太平七老,但因為境界修為的緣故,位次不高,若是由李玄都出任代宗主,必然會重用有交情的幾位舊相識,那么沈元齋便可以趁此機會更進一步。
在各種心思下,三人在最后來了一招釜底抽薪,使得李玄都險勝沈元重。
沈元重對此其實有所預料,只是他小看了李玄都,如果李玄都轉瞬即敗,那么三人就算想要放水也無從做起。只有李玄都將沈元重逼入僵持角力的的境地之中,這種行為才有意義。就像里應外合,必須外敵足夠強大,才能內外夾擊。所以沈元重在最后時候,并無太多惱羞成怒,只是嘆息一聲。李玄都的境界修為之高,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太多,若是單打獨斗,他萬不是對手,他年長李玄都一輩,集合七人之力,已是以多欺少,就算有人故意留手,他也無話可說。
六位太平宗長老落在太平宮前的圓坪廣場上,陸夫人、司空藻、沈元齋、沈元舟還好,許飛白和郁仙的臉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方才李玄都的神通手段,兩人說不心驚那是假的,已是近乎天人無量境。尤其是當兩人看到那個年輕人收起佩劍向他們走來的時候,每走一步,都好似踩在了兩人的心口上。
兩位長老尚且如此,其他太平宗弟子就更不用說了。許多遠遠觀戰的年輕弟子還沒回過神來,他們看不出有三位長老暗中留手,在他們看來,就是集合了七人之力的大長老被那位劍仙人物單人獨劍所敗,雖然此人曾經是太玄榜上的人物,但還是讓眾多太平宗弟子感到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片刻后,所有太平宗弟子回過神之后,陸續進入廣場,再望向那道身影,眼神中就難免流露出一種敬畏的情緒。江湖之中,以武為尊,武力是服眾的基礎,崇拜強者更是理所當然之事。如果李玄都是上門挑戰的仇人,此舉只會讓這些太平宗弟子憎恨厭惡,可李玄都是沈大先生親自指定的代宗主人選,那就不一樣了,李玄都的武力越高,越是能讓他們信服,。
江湖不是一方善地,想要活下去,要么身體強大,要么內心強大,若是兩者都弱,注定會被淹死,若是兩者都強,就能在江湖上呼風喚雨。
李玄都轉頭望了眼張海石,師兄弟二人多年默契,只是一個眼神交匯,便能心意相通。然后李玄都走到六位長老身前丈余距離的位置,駐足而立,并未急于開口言語,又轉頭望向沈元重飛向的那座山峰。
從一片龜裂巖壁中,沈元重緩緩起身,站在巖壁的一處向外凸起上,此時老人身上仍舊是一塵不染,可還是難掩萎靡之色。
方才交手,他陰神出竅在天,本尊落地在下,借助“七曜星羅陣”,各自顯化法身。當時李玄都只有一擊之力,若是對陰神出手,注定會敗。不過李玄都選對了方向,向下破去沈元重的本尊法身之后,陰神不得不提前歸位,天上的陰神法身也隨之消散,雖然沈元重沒有傷及根本,但還是難免神魂震蕩,要修養幾日才能復原。
沈元重縱身一躍,飛渡兩峰,落在六人身前,對李玄都拱手道:“李先生境界高絕,修為精深,沈某人佩服。”
李玄都還禮道:“是七位長老手下容情。”
沈元重抬手引向太平宮方向:“請李先生入太平宮。”
說罷他又望向張海石和白繡裳:“也請二位貴客一并入太平宮。”
張海石把剛才一幕看在眼中,向來以言語刻薄的他一反常態,道:“沈大長老高風峻節,佩服。”
沈元重淡然道:“能得海石先生如此評價,沈某人倒真是受寵若驚。”
張海石一笑置之,邁步走入太平宮中。
太平宮內部,與清微宗的青領宮極為相似,畢竟兩者都是仿照當年太平道的太平青領宮所建,故而大致格局都是類似,只在細節上略有不同。此時太平宮中已經設好位置,唯有最上方的主位空懸。
沈元重做請之狀道:“請李先生上座。”
李玄都看了眼那方象征著太平宗宗主之位的寶座,搖頭道:“如今我還不是太平宗宗主,等到升座大典之后,再坐此位不遲。”
沈元重深深望了李玄都一眼,心中對于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評價又高了一層。
當年惠帝早亡,外戚作亂,丞相平定外戚之后,奉文帝入繼承大統,入京時,丞相獻上玉璽,天子不受,待到太廟,再受玉璽。如果文帝接受了丞相獻上的玉璽,那么他的皇位便等同是丞相給的,丞相既然能給你,自然也能給別人。可如果從太廟接受玉璽,那意味著皇位是從祖宗處繼承,與旁人無關。
此時沈元重請李玄都坐上宗主寶座,自然是暗藏試探機心,如果李玄都果真坐上了此位,不僅在道理上有虧,就連陸夫人、沈元舟等人都要生出許多其他心思,只是李玄都并未上當,讓沈元重算計落空。
李玄都對此并無太多芥蒂。沈元重的種種手段,都在情理之中,若是他見到李玄都之后納頭就拜,反倒要李玄都生出疑心,懷疑他暗藏禍心。而且這也說明了沈元重非是庸人,在如今這個大變將起的時候,得能人一人勝過庸人百人。李玄都入太平宗,不怕有人反對,他怕的是太平宗中盡是老弱病殘,只等他來相救。
如今看來,太平宗畢竟是多年底蘊,就算兩代宗主遭遇意外,仍舊不容小覷,有三位天人境大宗師,兩位數的歸真境高手,雖然比不得正一宗、清微宗、無道宗、陰陽宗、補天宗,但絲毫不遜于其他宗門,甚至猶有勝之。
李玄都心中暗忖:“若是太平宗能為我所用,再加上客棧中人,僅是天人境大宗師就有七人之多,放在江湖上,也算是一方豪強了。這樣一來,我便有足夠的實力去踐行當年所求、如今所愿。”
不過李玄都也知道想要短時間內掌控太平宗是癡心妄想,涉及到人心民意,需要日積月累,徐徐圖之,方能有所見效。
想著這些,李玄都坐在了右邊第一把椅子上,白繡裳和張海石稍作謙讓之后,白繡裳坐了第二把椅子,張海石坐了第三把椅子。
在左側是太平七老,為首沈元重,與李玄都遙遙相對。
沈長生是唯一可以進入太平宮的晚輩弟子,不過只能站在門口位置,他抬眼望去,只見太平宗的七位長老聚在一起,隱隱有云霧渺渺之意,讓人心生親近,而坐在對面的李先生三人,卻是給人黑云壓城之感,迥然大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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