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已然隱隱醉了七八分,竟然用一口流利官話說道:“怎的變成了比慘大會嗎?咱們都是同命相連之人,各自都有各自的苦,老天爺似乎冥冥之中讓我們相遇,何不一起結拜為異性兄弟,恰逢晉王二郡主比武招親,咱們兄弟四人大鬧上一場,名揚天下,如何?”
陳敬塘重重揮拳,誠摯道:“耶律兄說的有理,擇日不如撞日,天道在上,我們四人就義結金蘭,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錢塘瞥了一眼破廟,感嘆道:“或許真是天意,這座破廟竟然是關帝廟,昔年桃園三結義,今日關帝廟四金蘭。”
徐天然定睛一看,斑駁的塑像還真有幾分關二爺的身影,豪邁道:“天命如此。”
耶律大石笑道:“咱們以年歲排序,大家可有異議?”
其余三人各自搖頭,毫無異議。
耶律大石率先說道:“我今年二十九。”
陳敬塘緊隨道:“二十七。”
錢塘微微一笑,“二十二。”
徐天然翻了個白眼,“十八,看來我就是小弟的命。”
耶律大石默默徐天然的腦袋,“我年長些,便厚著臉皮當大哥,敬塘排行第二,錢塘第三,你上面有三個哥哥護著,真是天大的福分。”
徐天然嬉皮笑臉道:“長得老了不起呀。”
三位義兄爽朗一笑,似乎幼弟應當如此調皮,這樣的江湖,難得的美好。
東方魚肚白。
破廟之內,沒有斬雞頭,沒有燒黃紙,四人對著關二爺,跪拜三次,天道在上,兄弟情義堅如磐石。
目盲說書先生和青兒姑娘此時此刻哪里會想到,這四人的名號將響徹天地。說書先生往后一生,都在訴說他們的故事,并將瑣碎的故事裝訂成冊,匯編成一部小說,數千年后這本小說被考古挖出,被人們奉為神話故事。
天下之爭,盡在破廟之內。
錢塘看了眼青兒姑娘,眼神溫柔道:“此行我遠下江南,老先生和青兒姑娘就隨我同行南下,老先生和青兒姑娘也不用再顛沛流離。你們是我們四兄弟相聚之因,我定然會替兄弟們善待你們。”
青兒姑娘滿心歡喜,施了個萬福。
老先生也不是個拖泥帶水之人,想來也是老江湖了,朝著聲音之處作揖。
耶律大石笑道:“如此甚好,咱們先找個住處先把老先生和青兒姑娘安置妥當,咱們再一起入城,二郡主的招婿大典即將舉辦,咱們可要大展身手,讓江湖聽聽咱們四兄弟的名號。”
眾人深以為然。
陳敬塘身為枯榮宗大師兄,將老先生和青兒姑娘安置在宗門分舵的商鋪,之后兄弟四人一起回了小酒樓。
百合姑娘一夜未睡,想起昨夜的血腥一幕,既害怕又大快人心,惡人終有惡人報,想想就痛快,回過頭來再看青衫公子似乎沒有那么討厭了,雖然他說話那么難聽,長得也……似乎不討厭的時候也有那么點英俊,看在他替小酒樓和自己思慮周全的份上就勉強認可他是個江湖少俠。
百合姑娘翻了個身,喃喃道:“可惜怎么名字叫天然,跟青云榜榜首李天然同名,不然也不會第一眼就討厭他。算了,他好歹不是李天然,不過同名而已。”
少女心中在不知不覺處情愫暗生,只是連她自己也全然不知。
小酒樓開門營業,老板全身酸痛,索性自己和閨女都安好,對亡妻也有個交代,不過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訓一番閨女,不可再如此任性妄為,江湖冷血無情,能有幾個青衫公子站出來救他們性命。
寧為太平犬,勿為亂世人。
生逢亂世,茍且一生,可惜自己閨女江湖故事聽多了,總喜歡仰望星空,得讓她腳踏實地了。
風塵仆仆四兄弟,又回小酒樓,此次徐天然多看了一眼酒樓招牌,原來小酒樓名為百合樓。
老板一瞧恩人回來了,趕緊為他們備上一桌酒菜,百合一聽見外面的動靜,立即梳洗打扮,換上了過年紅通通的新衣裳。一襲紅裙,立馬成熟了幾分,不似少女模樣,有點兒女人的韻味,連百合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換新衣裳,只是隨性所欲罷了,好似這么多年,自己一直都是隨性所欲,自己可是啊爹心上的心頭肉,啊爹哪里會管著自己,都是慣著自個兒。
朱子柒打了個哈欠,遠遠瞥見了四人圍著一桌吃菜喝酒也懶得搭理,自顧自招呼千尋一同用早膳。
呂小布仍然睡眠出奇得好,一覺醒來就肚子空空了,一看見徐天然就拋開了朱子柒和千尋,蹭到徐天然身邊,狼吞虎咽起來。
呂小布剛要開口問徐天然昨晚干嘛去了,徐天然就一個板栗下去,嚴肅道:“昨晚我和幾個弟兄出去喝花酒,別再多問。”
呂小布哦了一聲,滿臉疑惑。
耶律大石沉聲道:“咱們今日幾時入城?”
徐天然懷有歉意道:“大哥、二哥、三哥你們先入城,我今日要去墳前祭拜娘親,明日與你們會合,定然不會誤了大事。”
錢塘溫和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耶律大石和陳敬塘異口同聲道:“我也陪你去。”
徐天然抱拳致謝道:“哥哥們的情義兄弟心領了,但是今日且容我一人去,大仇未報,不可大張旗鼓,望兄長們見諒。”
耶律大石豪爽道:“既然如此,咱們城里相見。”
耶律大石極為欣賞徐天然,年紀輕輕便做事沉穩,心思縝密,若是能和自己一同回草原定是極大的助力。當然,二弟和三弟都是人中龍鳳,將來都是天下響當當的人物,絕不可小覷。
耶律大石遙望北方,草原兒郎多豪邁,只會彎弓射大雕。
中原不論江湖也罷,廟堂也罷,那真是人才濟濟。
耶律大石從都尉懷里搜出密信便知道不能一路疾馳出關,改了主意,在二郡主比武招親大會上嶄露頭角,混一個郡主府客卿,再尋良機出關。
耶律大石感嘆良多,在天京質子五年并非虛度光陰,習得中原文化方知中原因何強盛,因何繁榮,又因何衰落,因何紛亂?
若自己能為草原之主,必建不世之功。
百合照了許多次銅鏡,覺著自己足夠漂亮了才走出房門,遠遠看見徐天然,大喊一聲,“姓徐的。”
徐天然轉過頭來,一臉疑惑。
百合低著頭,有些羞澀道:“對不起。”
徐天然放下了酒杯,看著一身紅衣的小姑娘,笑道:“昨日那個女俠哪兒去了?”
百合嘟著嘴,一秒破功,頓時笑顏逐開:“現在你看起來也沒那么討厭了,如果你不叫天然就更好了。”
徐天然抿了一小口酒,“可以叫我徐桐。”
百合美眸如鮮花綻放,“你真的叫徐桐嗎?”
徐天然微笑道:“以后你可以這么叫我。”
百合湊到徐天然跟前,想好好道聲謝,卻怎么也開不了口,索性一跺腳,飛一般走了。
徐天然也不看她,幽幽道:“你跨木劍的模樣很有女俠風范。”
百合停下了腳步,徐天然繼續說道:“不過,以后做一個安靜的美女就好了,別當女俠了。”
百合像是沒聽到一樣,臉頰帶著兩抹朝霞飛奔回了屋子。
錢塘壞笑道:“四弟果然是高手,才入江湖就有女子愛慕。”
耶律大石和陳敬塘紛紛附和道:“自古多情是少年呀。”
徐天然趕忙擺擺手,腦袋像個撥浪鼓一般,“她還只是個小姑娘,我可不是那衣冠禽獸。”
呂小布幽幽插了句嘴道:“天然哥以前說過,如果能靠臉走江湖,他早就是天下第一了。”
諸位兄長哈哈大笑,有此兄弟,甚好。
朱子柒遠遠白了一眼徐天然,徐天然恰好瞧見了,好似心里被巨錘擊中,心口一悶,差點吐出血來。
席散。
天朗氣清。
徐天然沐浴更衣,換上一身干凈衣衫,是姬勝雪親手縫制的青衫。
他背起長平,最后看了一眼輿圖,將紅點位置死死記在心中。
臨出門,朱子柒推門而入。
“我陪你一起去。”
徐天然瞇眼調笑道:“那我是跟娘親說帶兄弟一起來祭拜呢,還是說帶媳婦兒來祭拜了?”
朱子柒狠狠刮了他一眼,徐天然頓時大氣不敢出,老老實實點頭。
朱子柒肅穆道:“到時候別哭得太慘了。”
“不會,都這么大人了,頂得住。生前娘親最喜歡笑,我要笑給娘親看,怎么能哭呢?我們老徐家不興哭哭啼啼那一套。”
“別打臉了。”
“你能陪我去,我很開心。”
“你是不是喜歡我?”
徐天然神情怪異,顧左右而言它,支支吾吾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出發吧。”
朱子柒美眸遠望天邊,微笑道:“我喜歡的男子必須是天下第一的劍客,一劍可翻山、倒海,一劍可斬破九重天,一劍可深深入我心。”
徐天然臉色頹然,自己是使刀的。
朱子柒微微一笑,傾國傾城,“用刀也行。”
徐天然霎時像打了雞血一般,血氣翻涌,滿臉潮紅道:“子柒,我喜歡你,我會讓天下都知道,天下第一徐天然,心中唯有朱子柒。”
朱子柒微微低頭,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我等你。”
徐天然如沐春風,面北喃喃道:“娘,然兒帶媳婦兒見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