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水的眼眸里柔和了許多,看來徐小子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不過,回了燕來樓,斷水心思便一沉,西域局勢兇險,勝算不大。
朱子柒久違放松了些,親自給管彤洗澡,原本就內心閉塞的管彤哪里愿意赤裸裸被旁人看,只是在朱子柒一再要求下無奈答應了,不曾想迪麗達爾也趁機進了浴室,讓管彤愈加羞澀。
只是,管彤褪去衣衫的那一刻,兩位公主情不自禁沉默不語,眼角隱隱有淚光。
白衣小童百無聊賴跑到了噬魂、奪魄房間,看著兩人仍在擺弄高永昌這具傀儡,一會兒在身上刻一個陣法,一會兒又不知從何入手。白衣小童看了半晌,實在看不下去了,漫不經心指點一二,讓噬魂、奪魄二人茅塞頓開,立馬感激涕零就要拜白衣小童為師。
白衣小童哪里是隨便之人,甩著袖子大踏步就要離去,在門口頓了頓,轉身微微一笑,輕聲說了句:“我爹搬到一樓了。”
初時,噬魂、奪魄沒反應過來,互相對視了一眼,轉眼白衣小童就無影無蹤了,待反應過來兩人頓時覺得天都要塌了,哪里有主人住下人房的道理,兩人失魂落魄般飛奔到徐天然跟前,二話不說跪地便哀求道:“主人,哪里能讓您睡一樓,那可是下人住的房間,我們兩人立馬搬去一樓,這就替您把行囊搬上來。”
徐天然滿臉黑線,搬去一樓便是為了不讓朱子柒誤會,這倆憨貨是害自己不成?
恰巧,朱子柒、迪麗達爾攜手帶著沐浴完畢換上新衣的管彤,朱子柒冷冷瞥了一眼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青衫,徐天然頓時仿佛遭受了飛升境大修士的致命一擊,道心險些就崩潰了。
朱子柒倒也不跟徐天然客氣,一股腦扎進徐天然騰空的房間,和管彤一起進去,迪麗達爾便下樓去安排午膳,客人來了自己自然要拿出女主人的姿態待客,走過徐天然身邊時輕輕抬頭,挺了挺高聳的胸脯,雖不看青衫一眼,卻知青衫如今臉色定然壞透了。
徐天然沒想到兩年多之后的初次見面竟然會是如此尷尬,有些事情解釋不了,可能會越描越黑,加上徐天然本就并不那么擅長知曉女子心思,哪怕他能讀懂人心卻真讀不懂女人心。
徐天然瞪了一眼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噬魂、奪魄,噬魂、奪魄差點就要魂飛魄散了,以為自己來晚了,主人真動怒了。
徐天然心念微動,一柄飛刀旋即祭出,向著梁上刺去,剎那間,大家眼里只見一名捂著嘴忍著笑的白衣小童屁顛屁顛逃命,似乎逃得很開心。
糟心事一大堆,索性懶得理會,徐天然縱身一躍,上了屋頂,看來等不了明日了,自己今夜就要去會一會隱藏在碎葉城黑暗處的黑手。
武大和二麻子難得給小姑娘們加了餐,飯菜里有了肉沫,可把小姑娘們樂壞了,小姑娘們小聲討論著管彤,大多數人都酸溜溜地說著風涼話,無不是她要去哈密的青樓享清福了,看似說她運氣好,實則在詆毀管彤的名聲。這些小姑娘在一起的時日不短了,唯有管彤與她們格格不入,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管彤,也許心里有著比所有人都在乎的東西。小姑娘們隱約知道管彤和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是又不自覺嘲諷她不過是落難的鳳凰還不如草雞,都是下賤的玩意何必裝高貴。
眾多小姑娘之中唯有一個:沒有名字,被喚作巧兒的小姑娘和管彤略親密些,看著大家伙都在嘲諷管彤,甚至說著惡毒的話,諸如大小姐淪落成娼妓,看她還如何裝清純。原本安靜乖巧的巧兒姑娘實在聽不下去了,把碗重重一拍,怒道:“有本事當著管彤的面說,都只會躲在背地里嚼舌根,你們就酸吧,長得沒有管彤好看沒有被選走心里失落吧。”
頓時,姑娘們被巧兒姑娘惹怒了,為首的一位姑娘年紀比大家略大一些,立即撲了過來就扯住巧兒的頭發,和巧兒扭打在一起。
巧兒不再懦弱了,她曾經一直被她們欺辱,是管彤替她出頭,并告訴她,“被欺負了就大膽打回去,如果你退縮了只會被欺負得更慘。”
縱然,那一次管彤和巧兒寡不敵眾,被打得鼻青臉腫,但是動靜鬧大了,惹來了二麻子的不悅,將全部的女孩們都鞭打了一頓,唯有那一次,巧兒笑著挨打,覺得管彤說的話不假,自此之后,她們雖看管彤和巧兒不順眼,卻再也不敢欺凌二人了。
巧兒也覺得奇怪,雖然自己和管彤走得近了些,但是她仍然感覺自己和管彤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管彤身體雖和自己一樣在泥濘里打滾,但她的心里有著一個自己不能企及的世界。
二麻子看著扭打在一起的女孩們,揮舞手上的鞭子,一鞭重重落下,女孩們終于安靜了。
巧兒輕輕擦拭自己手臂上觸目驚心的鞭痕,臉上浮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喃喃道:“管彤,你說的沒錯,懦弱只會滅亡,我懂得如何生存了。”
二麻子呵斥一番姑娘們后,走入內堂和武大開開心心吃酒,今日得了筆橫財,他們倆還是頭一次知道一百兩竟然這么重。
醉醺醺的二麻子臉上的麻子似乎都喝醉了,今日得遇貴人,看來將來財運不斷啊,一個姑娘就能賣一百兩銀子,自己從坨爺買來的不過十兩銀子一個,便是姿色好一些如管彤這般也才十五兩銀子,看來自己得趁機多買幾個小姑娘,轉手就發財了。
武大拍拍兄弟的肩膀,哈哈笑道:“二麻子,咱們兄弟終于混出頭了,咱們偷偷摸摸去見一見坨爺,多買幾個小姑娘回來,這渠道可不能被哈密人知曉了,不然咱們可就沒賺差價的機會了。”
二麻子搖搖晃晃,嘿嘿笑道:“大哥所言極是。”
于人不知處,一襲青衫悠閑地躺在梁上,學著白衣小童的模樣翹著二郎腿,如今的桃花樓似龍潭虎穴,那些糟心事他都不知如何應對,午膳時間到了他只能在梁上看著武大和二麻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卻不敢回去吃一口飯。生怕一不小心飯吃不著,倒是吃了一大把煩心事。
吃飽了、喝足了,武大和二麻子肩并肩,走出了逼仄的小院,朝著春暉樓走去,碎葉城最大的銷金窟,背后的掌權人人稱坨爺,乃碎葉城黑暗世界的老大。碎葉城所有見不得人的勾當都得坨爺點頭,不然就是再多的銀錢也沒人敢掙。
二麻子一路上在心里竊竊自喜盤算著,一不小心就笑出聲來了。不過,這生意談成了也要多交一份錢給坨爺,坨爺點頭了這生意才能做下去。他們不擔心坨爺直接繞過他們和哈密人做生意,因為坨爺在黑道上信譽極好,從來只掙該掙的錢,不搶人飯碗,極講規矩。如今碎葉城黑道能有一派欣欣向榮的局面坨爺功不可沒。
二麻子也是在碎葉城摸爬滾打了十數載的人了,他深知自從坨爺來了碎葉城之后碎葉城黑道發生的變化,想在碎葉城黑道討一口飯吃首要是講規矩。原本混亂不堪的黑道仿佛煥然一新,人人都知分寸、懂規矩,像販賣人口買賣,拐的不管賣,賣的不管拐,各自掙各自的錢,二麻子覺著自己在碎葉城黑道算是有良心的,自己手下的女孩們少有打死、餓死、凍死的。碎葉城還有一伙乞討的家伙,那才叫慘絕人寰,將買來的小娃娃斷手斷腳再爬到街上賣可憐乞討。按照現在道上的說法,咱們這才是隨了坨爺的大流,盜亦有道。
桃花樓的午膳,看起來云淡風輕,實則暗流涌動,迪麗達爾拿著主人的心態招呼客人,朱子柒不動聲色,只是看了一眼呂小布,這把呂小布都快看哭了,這大約是呂小布這么多年來吃得最沒有滋味的一頓飯了。
千尋倒是平常心,雖不善言辭,但好歹和朱子柒相處過一段時日,平平淡淡問候,卻不動聲色的貼心照料她。
用過了午膳,管彤雖然餓極了,但也沒有放開肚子狼吞虎咽,爹說過人不能吃太飽,最多只能吃八分飽,所以她不敢多吃真不是因為初來乍到的拘束,純粹是自我約束。管彤原是書香門第,祖上也是出過大唐大官的,無奈大唐亡了,在西域的管家也漸漸沒落了。她絕不會想到,剛才可是兩位公主親自為自己沐浴,天底下也許除了自己再也沒有人有過這般殊榮。
朱子柒拉著管彤,出了桃花樓,迪麗達爾沒有再跟去了,她只靜靜看著那個姑娘,真如徐天然所說,有世上最美的酒窩,一個傾城、一個傾國。
朱子柒牽著布滿傷痕的小管彤的手,輕聲問道:“你覺得救你的青衫公子是好人還是壞人?”
管彤是個聰明人,她自然知道朱子柒和青衫公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而且午膳之時廳堂內氣氛詭異,恐怕和迪麗達爾有些不大對付,女人緣何為難女人?大多是為了男人。
管彤知道眼前的白衣美人跟姓徐的肯定有一腿,不過她不能這么直白地說,想了想,微笑道:“算是個好人。”
朱子柒呵呵笑道:“什么叫算是個好人?”
“比壞人好點,比好人壞點。”管彤睜大了眼眸答道。
朱子柒喜笑顏開,“厲害,一語中的。走吧,我帶你去瞧瞧那個連午膳都不敢回來吃的小子。”
管彤點點頭,跟在一襲白衣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