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徐天然隱約捕捉到一絲危險的氣息,頓時,徐天然長平出鞘,朝著湍急的黃河水一刀劈下,一聲巨響,黃河水濺起一股巨浪。
朱子柒起身,握住霜華,隨時準備出劍。
巨大的聲響將大家都吸引過來,耶律大石縱身一躍,菩薩蠻祭出,懸在黃河之上。
噬魂、奪魄嚇得趕忙從河水里躍起,立在主人身后,召喚來兩個傀儡。
忽然,水底一柄飛劍劃水而過,水開而不合。
朱子柒美眸圓睜。
剎那間,湍急黃河水為之斷流,一劍斷江,徐天然深知來者不善,不過是打照面一招便可讓黃河斷流,修為之高、劍氣之盛前所未見。而來者的氣息徐天然始終無法捕捉,只能依靠心中感知到的一縷殺氣知道有人來襲。
朱子柒放下長劍,對著空曠的黃河,輕聲說道:“師父。”
徐天然頓時啞口無言,自己出刀砍了她師父,那如何是好?初次見面就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天際,兩人御風如兩顆流星從天上落地,不帶起一絲塵土。
徐天然定睛一看,前面一人鶴發童顏,一柄飛劍懸停在身前,約莫就是朱子柒的師父,越王八劍排名第二斷水,也是劍榜十三名高手。
而斷水身后之人是老相識了,打過一架的轉魄。
斷水纖細嗓音,不悅道:“誰是你師父?”
朱子柒快步上前,抱著師父的手臂,撒嬌道:“師父,我不過是偷偷跑了幾天,又沒惹什么大禍,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一次嘛。”
斷水陰沉著臉,任由朱子柒百般撒嬌置之不理,良久,斥責道:“幸好這次是我找到你了,不然你又誤入小天地,一走幾年杳無音訊,陛下怪罪不說,我自己也是日日憂心,你知道那五年我沒有一夜睡好。”
朱子柒眼見師父開口了,自然知道他的怒意消了大半,趁熱打鐵道:“師父,我已經長大了做事有分寸,不會像小時候那般不懂事,我不過去草原玩一趟就回了。”
斷水余光瞥了一眼腰間佩刀的一襲布衣青衫,冷冷道:“那個窮小子是誰,剛才看你們在河邊怪親密的。”
徐天然像石化了一般呆若木雞,朱子柒臉色微紅,斷水立馬氣炸了,就要拔劍剁了徐天然。
徐天然尋思著腳底抹油跑路不對,站在原地被砍也不對,思來想去,動作慢了幾分,就在原地一動不動。無奈,朱子柒牢牢扯住師父的衣袖,斷水長劍離著徐天然鼻梁只余一尺,再上前一步,徐天然的腦袋就要落地了。
斷水對徐天然的觀感就像岳父初見女婿一般,自己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呵護的白菜讓豬給拱了,那股氣怎么能咽的下去。
朱子柒弱弱說道:“師父,他就是青山鎮那小子。”
斷水飛劍歸鞘,再瞅一眼徐天然,生氣道:“江湖騙子多,為師也是擔心你被亂七八糟的男人給騙了,你看他一身青衫,假模假樣的讀書人裝扮,瞧著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你行走江湖為師并不反對,你也要讓轉魄跟著,實在不行為師給你護道也成,你說你偷偷摸進了晉陽城,若是李克敵那老王八不要臉把你扣住了,到時候陛下又要傷神了。拋開父輩的仇怨不說,江湖里面什么最多,自然是騙子最多,花言巧語、油嘴滑舌的男人最是可惡,滿腦子都想把漂亮女人騙上床,回頭褲子一提翻臉不認人。子柒,你年紀尚小,不知江湖險惡,可不能輕信男人的話。沒聽說過江湖至理名言嗎?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徐天然聽著斷水咒罵男人,想著難道你不是男人嗎?不過,定睛一看,斷水白面無須,說話自然而然翹著蘭花指,估摸著和轉魄一樣都是宦官。頓時,徐天然長嘆一聲,不知如何言語,無所適從。
呂小布目瞪口呆,劇情反轉太快,原本以為要一場苦戰,自己的木劍也已經饑渴難耐了,現在看來自己又沒有表現的機會了。
耶律大石滿懷戒心看著斷水、轉魄,他們都是劍榜高手,若真的要向自己動手,一百個耶律大石也敵不過。耶律大石知道自己是脫逃的質子,一朝未能踏入部落的營帳,一日不可掉以輕心。
噬魂、奪魄瞧著主人都沒了主意,自己就更沒有主意了,不過他們瞧不出斷水身上有一絲的靈力波動,但是在識海深處卻有深深的恐懼,他們各自在心里祈禱,主人千萬不要和斷水為敵,天道保佑、佛主保佑、觀音保佑,從來不曾拜神的兩人此時臨時抱起了佛腳。
千尋一如往常,靜靜立于主人身后。
朱子柒嬌嗔道:“師父,咱們坐下來慢慢聊。”
斷水嘆一口氣,繼續說道:“子柒,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天下烏鴉一般黑,你可要擦亮眼睛,千萬不要輕易就被男人騙了。為師教你劍法,就是為了以后若是男人負心與你,你一劍把他三條腿都斬了。”
徐天然短短一瞬間感覺自己下身涼颼颼的,甚是滲人。
呂小布一聽覺著斷水說話老是針對天然哥,怒氣中燒,在他心里天然哥配得上天下任何一名女子,憤怒道:“你老是咒罵男人,難道你不是男人嗎?”
徐天然一聽,立馬知道,壞了。
斷水余光瞥過,一道劍氣襲來,徐天然身形一閃,攔在呂小布身前,長平橫在胸前,以正十七刀法抵擋突如其來一劍,霎時,劍氣擊中長平刀鞘,一聲巨響,徐天然猛然后退數十步,雙腳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深溝壑才勉強止住身形,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出。
呂小布驚懼地看著斷水,只一個眼神就讓在自己心里無敵的天然哥深受重創,所幸豁出去拔出木劍,直指斷水,怒道:“卑鄙的小人,竟敢偷襲,有本事和大爺單挑。只準你罵人,還不許別人罵回去,江湖哪里有這種道理。”
徐天然怒斥道:“大黑炭,退回去。”
呂小布只能悻悻然退回去,轉身的瞬間不忘怒瞪斷水一眼。
徐天然持刀抱拳,深深一揖道:“前輩,在下約束無方,方才弟弟多有冒犯,還望海涵,我替弟弟與你致歉,再多的懲罰由我來承受。”
斷水正要瞧了眼青衫布衣,平靜道:“在這個年紀有如此修為算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但是江湖從不缺天才,每年每月每日都有天才在江湖隕落,不能真正成長起來,終究只是轉瞬一逝的煙火罷了,再美,砰一聲,沒了。”
徐天然微微頷首,沉聲道:“多謝前輩教導,也期望前輩且看著,江湖會有我一襲之地。”
斷水指著呂小布,冷哼一聲:“就帶著這么一幫蝦兵蟹將就以為自己是帶頭大哥了,那個黑木炭說話沒經過大腦,帶在身邊就是累贅,只會招惹是非,能幫你什么?”
呂小布靈魂仿佛遭到了重擊,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真的就是天然哥身邊的累贅,一點忙都沒幫上,只會惹禍,回頭都要天然哥來擦屁股。
呂小布眼眶噙滿了淚水,能和天然哥一起行走江湖他很開心,但是他也不想成為天然哥身邊的累贅,他喜歡江湖,卻他不喜歡這樣行走江湖。
徐天然拍了拍胡思亂想的呂小布,輕聲道:“有些東西比有用更重要。”
呂小布頓時淚如雨下,在天然哥的心里果然自己很重要,但是他暗暗下了決心,以后再也不給天然哥惹禍了,要成為天然哥的臂助,而不是混吃混喝的累贅。
斷水譏笑道:“有想守護的東西很好,可也要有足夠的實力,不然只會白白葬送性命。”
徐天然目光如炬,自信滿滿道:“會有的。”
斷水釋然笑道:“實力不強,口氣不小。公主殿下,若他能十年內入武評十人,老奴也同意這門婚事了。”
朱子柒臉色潮紅,嗔怒道:“師父,你偷聽我們說話。”
斷水輕聲笑道:“此次前來有兩件事要做,一是接你回去,二是殺一個人。”
耶律大石心中一驚,右手緊握菩薩蠻。
斷水隨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耶律大石,“北獒質子逃離天京城,此次奉陛下旨意出京便是要將他擊殺,沒想到半道上接到轉魄傳訊,說你又跑了。我這才耽誤了行程,不然能早個三日找到他。”
耶律大石平靜道:“大梁皇帝就如此放心不下我,你可知我在天京城遭遇刺殺,刺客都已經上門尋我也不見大梁護我周全,我又如何不逃?”
斷水輕蔑笑道:“我只管殺你,至于為何殺你不是我考慮的問題。”
徐天然橫在斷水身前,平靜道:“他是我義兄,想殺他先過我這關。”
轉魄對徐天然頗有幾分好感,武安城外不過二品境徐天然竟然能讓自己輸了一招半式,他極其看好徐天然能在一甲子內登上武評前五。越王八劍,排名第一的掩日尚且只是劍榜第九,不能進入武評十人,不得不說是越王八劍的遺憾,若是未來一甲子得了一名前五的武評高手,大梁的帝業必將愈發穩固。
斷水冷哼一聲:“你可知他的身份,你可知他的才能,你可知今日縱虎歸山,中原千年無寧日。”
徐天然眼神銳利,冷靜道:“大哥時至今日可曾為禍中原,若只因未來存在的隱患便將他殺死,這個道理說不通。怪不得江湖活了千百年的老烏龜最喜虐殺年輕才俊,生怕那些年輕人威脅自己,也是以此理由將他們斬殺。這樣的江湖我不喜歡,不說看一眼,就是聞著那些老烏龜的大名號我都覺得一陣惡心,如同茅坑的惡臭一般。”
斷水瞪了徐天然一眼,怒斥道:“毫無大局觀的毛頭小子,你可知他與你同修殺道,殺道是無上大道,又是羊腸小道,能登頂之人屈指可數,大道之爭最為無情,將來付出的可不是一兩條性命,甚至半個天下都要為你們陪葬。他今日于你虛與委蛇不過是有求于你,一旦他獲得了自由會毫不猶豫將你斬殺,從此大道通明,了無障礙。”
徐天然豪邁笑道:“要爭就正大光明爭、堂堂鄭振爭,若心里存了一絲退意大道如何高遠。江湖池塘底下那些老王八,看似境界修為通天,卻心心念念擔心著后起之秀占據他們的位置,時時刻刻將可能威脅自己大道之人斬殺,他們的道不過是懦弱的道,弱小的內心早已讓他們大道斷絕了。我徐天然雖不過二品修為,何懼天下。”
斷水搖搖頭,不屑道:“江湖最大的理是拳頭,就讓你見識一番我這老王八的劍法。”
徐天然豪氣萬丈,爽朗道:“來。”
朱子柒泫然欲泣,身形一閃,站在徐天然和師父中間,說道:“師父,這次我跟你回去,再也不逃跑出來了,懇請師父放過徐天然和他大哥。”
斷水目光堅定,笑問道:“徐小子,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不要出手攔我殺耶律大石,你便是我大梁貴客,天京城你出入自如,二是你出手攔我,不僅與我為敵,更是與大梁為敵,從此不說天京城,哪怕是大梁境內你皆入不得。”
斷水言下之意十分明了,若是出手阻攔終生不能入大梁,今生今世再也不得見朱子柒了。
徐天然仰天大笑,豪邁道:“天京城我遲早要去,要堂堂正正去迎娶我心愛的女子,不需你畫蛇添足的施舍。此次出塞便是送大哥回鄉,誰要對大哥出手便先從我身上踏過。”
轉魄不似斷水那般氣憤,反而有些欣賞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徐天然,若無半分豪氣如何配得上公主,他很期待有一天,那襲青衫駕臨天京迎娶公主。
斷水冷哼一聲,“冥頑不靈。”
話音剛落,斷水飛劍出鞘,靈力流淌,劍氣逼人。
朱子柒情急之下,拔出霜華,抵住自己脖子,焦急道:“師父,我隨你回去,放他們一馬,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斷水沒想到公子殿下竟然多徐天然用情竟然如此之深,他知道公主素來說一不二,剛出鞘的長劍不得已重新歸鞘,天地靈氣才漸漸恢復了平靜。
斷水長嘆一聲,“走吧。”
朱子柒放下長劍,最后回眸看了一眼一襲青衫。
徐天然眼神落寞,雙拳緊握,青筋鼓脹。
月華似水,如明燈高懸。
三道身影漸漸遠去,徐天然一動不動,只是看著一襲白衣漸行漸遠。
千尋壯著膽,重重推了一下失神的主人。
徐天然回過神來,頓時如一抹白虹一躍十數里,追上了一襲白衣,只見一襲白衣頭也不回朝自己揮手。
徐天然千言萬語如鯁在喉,半晌,朝著越來越小的白衣喊道:“等我。”
朱子柒兩行清淚落下,轉過身來,擠出一抹絕美笑容道:“等你。”
徐天然看著兩個淺淺酒窩,一個傾城,一個傾國。
斷水無奈搖搖頭,世間唯有情之一事最難以言說,輕聲道:“公主,道別好了嗎?那咱們走了。”
朱子柒再回眸,掩面笑道:“是不是武評十人沒那么重要,我在天京城等你。”
徐天然長平出鞘為心愛的女子送行,頓時天際烏云滾滾,一刀從天而降,似天劫降臨人間,唐云龍所教的雷殤,不經意間竟然練至大成。
徐天然緊握雙拳,大聲嘶吼,聲音如雷,響徹天際:“下次再也不會有人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斷水靈力微動,三道身影遠遁,消失在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