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摘下了銀白色的葫蘆,喝了一大口酒,故意漏了幾滴出來,讓少年看見,仿佛告訴少年,老子的葫蘆里面不是空的,真的有酒。少年瞅著老白的小動作,心中又是惋惜又是嘆息,都這么窮了還要浪費,這老頭真需要自己好好面對現實,窮就坦坦蕩蕩窮唄,自己又不會嫌棄他。
少年趴在啊黃背上,輕聲說道:“啊黃,這么些年你跟著老白吃了不少苦,真是可憐,你說老白自己沒本事打光棍就算了,還連累你打光棍,這就說不過去了。沒事,以后有我了,保證給你找個屁股渾圓的大美馬。”
啊黃聽著少年的言語心中甚是歡喜,一想這么些年這白老頭真的虧欠自己不少,遠遠不如這少年對自己好。
老白是個直腸子,一人獨來獨往慣了,不曾和小孩子打過交道,現在反而慶幸自己沒有娶妻生子,不然生一堆這種小崽子,自己還不被氣死。
老白捋了捋胡子,凝視遠方,太聒噪了,是得快點趕路,有點想家了。老白輕輕一拍啊黃屁股,啊黃四蹄如飛,少年第一次騎馬,嚇得只敢貼在馬背上,嘴上不忘碎碎念:“你個忘恩負義的老白,我一路上都為你勞心勞力思慮良多,你就這么欺負一個小孩子。”
伴隨著漸行漸遠的尖叫聲,老白悠悠不遠不近跟在后面,不論啊黃跑得快或是慢,老白都保持著一樣的距離,心中暗爽,世界終于清靜了。
啊黃停下了腳步,少年從馬背上連滾帶爬下了馬,驚魂未定,不曾想啊黃瘦瘦的樣子跑得還真快,突然一陣惡心涌上心頭,少年扶著啊黃的瘦腿嘔吐,似乎膽汁都快嘔出來了。
老白看著少年吃癟的樣子,心里好受了許多,“吐了也好,一會兒吃好吃的。”老白手上抓著幾只山雞,看來中午可以久違的開開葷了,終于可以告別一路上吃干糧的可憐境遇了。
老白嫻熟地生火,殺雞,在河邊將山雞清洗干凈,然后把山雞架在樹枝上慢慢烤著,徐天然靜靜坐在火堆旁,看著山雞一點點烤熟,不停流哈喇子,大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氣派。老白忙完了這些,牽著啊黃到河邊給啊黃清洗鼻子,把阿黃洗刷干凈,然后給啊黃喂精飼料。
徐天然覺得奇怪,老白一路上都是走了固定一段距離就停下來給啊黃洗刷,然后喂精飼料,很有規律的樣子,好像是很懂得喂馬的人,可是怎么把啊黃喂得精瘦精瘦的,百思不得其解。
老白瞅一眼小崽子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搶先說道:“養馬得細致,古語馬無夜草不肥,說的就是這個理。三十里一飼是軍中鐵定的規矩,這么多年了,就算離開了軍伍習慣還是保留下來了。”
徐天然眼神放光盯著老白,驚訝道:“沒想到老白你還當過兵,啊黃難道還是戰馬不成?老白你在哪國的軍隊服役,是大梁的虎衛軍,還是晉國的禁衛軍?”
老白搖搖頭,也不言語。
徐天然可惜道:“果然不是在當今最厲害的兩支騎軍里面服役,不然我馬上給您老下跪磕頭了,請教戰場格斗之術。”
老白拍拍啊黃屁股,溫和道:“去玩吧。”啊黃就一路小跑到樹林邊上去玩耍了,“小崽子。你就這么想習武?我雖然武藝不高,也沒在你說的虎衛禁衛里面呆過,好歹也當了幾十年的兵,指點你一二也是不成問題的。”
徐天然頓時不覺得頭暈眼花,腦袋瓜立馬清醒了許多,也不管男兒膝下是否有黃金,又給老白跪了,意思顯而易見,想要習武,請求老白指點。
老白在徐天然膝蓋即將落地的時候,腳背抵住了他的膝蓋,嚴肅道:“想要我教你可以,從此別再遇人就跪了,我教不起這么沒骨氣的人。”
徐天然諂媚道:“我這輩子也就跪過我娘和你,連我親爹都沒跪過。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我想你救了我的命,又愿意帶著我去你的家鄉,你可是我的大恩人,我跪了你兩次就當作給了你兩大把黃金,算是報恩的利息了,你說對不對?”
老白一時又無語了,摘下了腰間的葫蘆,喝了一大口悶酒,仿佛世間的道理都被這小王八蛋說盡了。
老白烤雞的手藝真心不錯,徐天然還沒吃到烤雞的味道就知曉了,三只烤雞被老白烤得全身金黃,雞皮烤得酥脆,山雞的油脂滲出來,一點點落在了炭火里,香氣四溢。徐天然一個勁流哈喇子,怎么也克制不住。
老白輕輕點點頭,仿佛這才是一個八歲孩子該有的樣子。
吃過了烤雞,老白看著肚子渾圓一臉滿足的小崽子,一腳揣在了徐天然屁股上,“小崽子,吃得了苦嗎?不然練不成高超的武藝。”
徐天然剛摔了個狗吃屎,原本想叨叨兩句,看老白一臉真誠的樣子,只能作罷,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頓時徐天然眼睛紅了,“我要給我娘報仇,什么苦我都能吃。”徐天然背過身去,娘說過,別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給人看,愛惜你的人會心疼,恨你的人會開心,剩下的都只把你當成笑料罷了。徐天然越是想堅強,越是想忍住,這些都是娘教自己的道理,眼睛卻很不爭氣,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傾瀉而下。
老白喝了口酒,就這么靜靜看著小崽子,徐天然就這么背著身,肩膀一聳一聳抽泣著,可憐的樣子和平時賤兮兮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半晌,徐天然抹了把臉,轉過來看著老白,“老白我知道你是練武之人,之前啊黃跑得飛快的時候,你也能跟得緊緊的,我偷偷轉過臉瞧了幾眼,你還能一邊喝酒一邊慢悠悠走,一點都不費力。難不成你就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或是那山上的神仙?”
徐天然一臉認真地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劃著,“老白,你的武功是這么高,還是這么高,還是這么高?”說到最后,徐天然把拇指和食指使勁拉到最遠,不過最遠似乎都沒多遠。
他不敢太直接問老白到底有多厲害,怕傷了老白的自尊心,聽娘親說過,修為最高的是山上的劍仙,哪個不是英姿瀟灑,儀態非凡,最神奇的是那御劍術,可以飛劍千里斬頭顱,也可以御劍過天門。白老頭雖然是個好人,可是一路上瞧不出有什么大本事。不然回鄉路雖遠,老白御劍而起不過彈指一揮間就能到老白的家,何苦這么慢悠悠走著,還牽著骨瘦如柴的啊黃,再怎么瞧都瞧不出白老頭有什么高人的資質。
老白拔起路邊的甘草,在嘴里慢慢咀嚼,“有一層樓那么高。”
徐天然白了老白一眼,“老白你又吹牛。你會御劍飛行嗎?要不帶我飛一下我就相信你。”
老白搖搖頭,“御劍,真不會。”只是,老白后半句沒說,他會御刀。
老白摸徐天然的小腦袋,“從現在開始,你跟著啊黃跑,什么時候你能追得上啊黃了,我教你習武。”
徐天然也不管老白到底是不是高手了,總之他要教自己習武了,怎么說都是好事,現在他也沒法子找其他人習武啊,一不小心被人發現了就是一刀咔嚓了,落了個人頭落地的下場。不管老白的葫蘆里有多少工夫,能學多少就先學多少。將來自己長大了就去走一趟江湖,遇見厲害的劍仙再拜他為師,練一身絕世武功,任誰在自己眼前看不順眼都一劍刺死他。
徐天然又想起了老白孤苦伶仃的模樣,以后不管誰是自己的師父,老白都是自己的第一個師父,不過一個人不能有兩個師父,否則大逆不道,那以后就認老白當爹吧,估計老白這輩子也是娶不到媳婦兒了,等他老了我給他養老送終,也對得起老白了。
少年的心思不似少年,只是他的心思老白都一清二楚,還算不是白眼狼,以后慢慢調教吧。
徐天然跟著啊黃跑了三天,他感覺自己越跑越快了,每天都跑吐了,可是啊黃和自己的距離就那么不遠不近。每次跑吐了,老白也不扶自己,只說再想倒下也得繼續往前走,不然一不小心就嗝屁了。這么一說徐天然每次就算跑得吐了,也是邊走邊吐,吐得那叫觸目驚心,不過活著的念頭,支撐著他,即使要暈倒也會再走個三五百步再眼前一黑,倒地望天。
老白之后總會拿出一顆黑乎乎,味道怪怪的藥丸塞到自己嘴巴里,不吃藥丸還好,吃了之后流汗都帶著異味,跑了一天之后,身上奇臭無比,就像一坨移動的屎一樣,這是老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