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風身形一閃,將第一爐一百顆解藥交給宗主白夜。
白夜欣慰地點點頭,欣喜道:“后生可畏啊。”
吳清風取出一顆讓白夜先服下,白夜擺擺手,沉聲道:“先救客人,再救自己人。自己人先救境界低的,再救境界高的。”
白夜一席話溫暖人心,但凡宗門都會先救地位尊貴之人,此次中毒者甚多,若以此法救人,劍宗許多長老就要排在最末等解藥了,一旦解藥煉制來不及,劍宗豈不是要損失慘重。
吳清風將解藥分給客人,尤其是遞給桃葉、桃枝之時,孿生姊妹竟然臉上兩抹朝霞,原本口齒伶俐的姊妹竟然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連道謝都忘了。待吳清風遠去,又癡癡看著背影自怨自艾,為何不能大方一些,為何不能勇敢一些?
耶律章石已經被團團圍困,劍宗千人劍陣加上余錢、大管家,此時耶律章石、述律玉和述律屠插翅難飛,耶律章石倒是不慌不忙道:“好一個道貌岸然劍宗,如此救人,且不說解藥是否有效,即便解藥有效,吳清風能煉制幾顆丹藥,到時候劍宗還不是要尸橫遍野。”
一番言語直刺劍宗弟子的內心,許多境界低微的年輕弟子紛紛說道:“宗主和諸位長老們先服解藥,劍宗沒了我們這些境界低微之人損失甚小,不可因我們毀了劍宗的根基。”
白夜緩緩起身,朗聲道:“我意已決,我鄭重告訴你們,劍宗的根基不在我們這些老頭子身上,而是在你們年輕人身上,你們是劍宗的未來,是劍宗長盛不衰的根基。”
白夜一番肺腑之言讓劍宗年輕弟子們熱淚盈眶,余錢本命法寶稱砣懸于耶律章石一行人身前,平靜道:“耶律王子,解藥在哪里?”
耶律章石抖了抖袖袋,慢慢一袋的解藥皆化為粉末,余錢頓時大怒,就要對耶律章石出手。
大管家攔住余錢,沉聲道:“耶律王子萬金之軀,命可比我們這些江湖草莽值錢得多,若是耶律王子交出解藥,劍宗可饒你一命。”
耶律章石雙手抓住幾綹散亂的頭發,本就髡發的耶律章石頭上并無多少頭發,此時仿佛癲狂一般獰笑道:“失了西域,失了十二地支符甲,失了北獒江湖第一人,我還剩下什么?”
大管家冷靜道:“你還活著,就還有機會。”
大管家所指自然是北獒大位之爭,但耶律章石西域之行失去了北獒江湖第一人耶律良材的臂助,又折損了怯薛十二地支符甲,必然使耶律德光龍顏大怒,北獒廟堂也會對耶律章石落井下石。大管家一席話想讓耶律章石重整旗鼓,若耶律章石心生希望則有談判的機會,若耶律章石心如死灰,篤定要拉劍宗當墊背,那么希望唯有寄托在吳清風身上。
耶律章石面容慘白,神情枯槁,仿佛幾個時辰便蒼老了許多,仰天大吼一聲,轉瞬兩鬢斑白。
大管家搖搖頭,無奈道:“廟堂之爭何其兇險,不過小小挫折都承受不住,難堪大用。”
述律玉看似神情悠然,但右手藏于身后,蓄勢待發,一旦徹底撕破臉,唯有拼死而已。
述律屠仍是一臉倨傲,堂堂述律氏家主,即便死也要轟轟烈烈,絕不會如耶律良材一般死得窩囊,逼急了他便轉瞬自爆竅穴,能拉上一個墊背不虧,拉上倆賺了。
一百顆解藥分發完畢,朱子柒朱唇微啟,揮袖掩面吞入朱紅解藥,頓時,渾身燥熱,鴆滅之毒在體內亂竄,不過一盞茶功夫,朱子柒頭頂青煙裊裊,鴆滅之毒沿著經脈緩緩從頭頂蒸發,蒼白的臉色漸漸恢復一絲血色。
解藥有效,述律玉內心一沉,他知道從一開始耶律章石不過準備了一千顆解藥,而且隨身攜帶不過一百顆都已化為灰燼,剩余的解藥藏匿何處除了耶律章石自己,誰也不知。
耶律章石魔怔了,發狂地看著一百已服了解藥之人,眼眸中滿是怨毒的神情。
一百顆解藥不過是杯水車薪,眾人看見了一線生機,卻內心擔憂,自己何時能等來屬于自己的那一顆解藥?
吳清風見解藥有效,立即將劍宗一千外門弟子召來,讓他們搬一百個丹爐,并將所需藥材按照清單一一列出,讓他們立即將藥材搬來。
一千外門弟子火速行動,眾人一臉疑惑,為何要一百個丹爐。
白夜微微皺眉,問道:“清風,你要一百丹爐作甚?”
吳清風嘴角微微揚起,平靜道:“我要百爐煉萬丹。”
話音未落,滿場咋舌。
劍宗長老們都不禁皺眉,年少輕狂固然好,但太狂就不太善了。
述律屠譏笑道:“這野小子口氣不小,便是我北獒藥師大人一爐能煉五百丹,一日至多煉一爐,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竟敢口出狂言,任你如何天賦異稟一日之內能煉制出五百顆解藥便是極限,還想煉出一萬顆解藥。在座大多數人都要死,這小子不過給你們虛假的希望,最后失望只會來得越大。”
吳清風不愿回應,言語一向不是他擅長的,不然就不會自小就被師父言語欺壓,也不會初見青衫就落了下風,明明自己一只手就能打十個徐天然,可是唇舌之爭,一個徐天然一根手指能打一百個吳清風。
用實力回應,這是吳清風的風格。
廣場之上一百丹爐排列整齊,藥材也已分門別類擺放,在令人窒息的氛圍之中,吳清風緩緩而入,祭出本命飛劍隨心,轉瞬,一百丹爐被隨心劍小天地籠罩。
徐天然從昏迷中緩緩蘇醒,見朱子柒臉頰恢復了往西的紅潤,再看迪麗達爾也恢復如常,為之欣喜。然后察覺到自己枕在朱子柒柔軟的大腿上,頭頂靠著她緊實的小腹,頓時,徐天然一股血氣翻涌,臉上浮現一抹病態的潮紅,旋即,翻身嘔出一大口鮮血。
朱子柒狠狠瞪了一眼青衫,見他狼狽的模樣就知他心里動了邪念,若不是重傷,這股鮮血大約就從鼻孔噴出了。
徐天然掙扎著起身坐著,看著廣場之中吳清風屏氣凝神,以靈力點燃第一個丹爐,將藥材按照極其精準的順序一一投入丹爐,一邊操控丹爐火候,又開始點燃第二個丹爐,依次將藥材投入。
徐天然內心為之一震,不可思議道:“他在胡鬧什么?”
朱子柒平靜道:“他要百爐煉萬丹。”
徐天然五臟六腑一陣劇痛,“他是在胡鬧,如果稍有不慎丹藥全毀,那豈不是一個人也救不了。他好歹也是吳小劍仙,怎么就如此莽撞。”
朱子柒美眸低垂,她知道了吳清風的想法,淡然道:“如果是你,不能救下所有人,你會選擇救誰?”
徐天然內心一沉,設身處地想想,這是劍宗,是吳清風最為珍視的宗門,如青山鎮與自己的感情一般,若是救不了所有人便是徹徹底底輸了,以吳清風的驕傲而言哪里會認輸。
徐天然狹長的眸子柔和地看著為了拯救宗門孤注一擲的吳清風,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吳清風已經點燃了十個丹爐,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丹爐燃燒愈多,吳清風的神識便會愈加分散,稍有不慎便會功虧一簣。
隨心劍的小世界里,吳清風是世界的主宰,心念所至,萬物隨心而動,看似煉丹,徐天然卻覺得吳清風宛如練劍一般。別人眼里的藥材便是吳清風的劍,別人眼中的丹爐也是吳清風的劍,隨心劍小天地的萬物皆是吳清風之劍。
桃葉、桃枝終于解了毒,恨不得立即報恩吳清風,便是以身相許也在所不惜。她們見第二十個丹爐被點燃,不禁喝彩道:“不虧是吳小劍仙,這已經是第二十爐了。”
徐天然眼尖,已經可以看見吳清風烏黑秀發的深處有纖細汗珠溢出,可見吳清風神識已經隱約捉襟見肘了。
又半個時辰,吳清風已經點燃了四十個丹爐,每個丹爐的火候完全不同,投入藥材的實際各不相同,徐天然看著吳清風額頭滲出的汗水深知他有多么不容易,也感嘆那家伙神識操控已然達到了化神入微的境界,自己神識雖然浩大,卻無法做到如此細致入微。
全場鴉雀無聲,性命懸于一人之手,都在心中祈禱吳清風能夠大功告成。
時間流逝令人渾然不覺。
王振欣由衷佩服劍宗的氣度,先救外人,再救自己人。先救境界低,再救境界高。天下能有如此仁義之舉唯有劍宗,而在許多山上修士心里,卻會覺得這樣的劍宗是愚不可及,畢竟一宗的根基在于頂尖的強者,那些不入流的七八品修士,縱然是二品修士之于一個大宗們而言不過是螻蟻罷了。
天下若想要開宗立派,尤其是想帶上宗字頭,若無一名飛升境壓陣,會被江湖人恥笑。由此可見,大修士之于宗門的地位,但舍大棄小、棄帥保卒、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的劍宗卻令在場許多人心服口服。
劍宗若能渡過此劫難,在江湖的地位將愈加不可撼動,如此仁義的宗門更是天下劍客心中的圣地。
夕陽西下,天幕漸暗。
白夜已經中毒五個時辰了,身體愈加虛弱,即使靈脈已經封阻,但鴆滅之毒依然緩緩侵蝕靈脈和五臟六腑。白夜飛升境的體魄都漸漸虛弱,卻仍然目光炯炯看著一襲儒衫已經點燃了最后一個丹爐。
桃葉、桃枝哭得稀里嘩啦,如同淚人一般。
原以為不過是煉丹而已,想不到一襲儒衫俊逸小劍仙渾身已被汗水浸透,臉色蒼白如白紙,嘴唇干裂,任誰都以為吳清風就要油盡燈枯了。
忽然,吳清風身形一晃,第一個丹爐炸裂,全場一陣哀嘆,終究還是不行嗎?
但是,在桃枝、桃葉的美眸之中,一襲儒衫小劍仙頑強地站了起來,雖不曾發出任何聲響,但大家都聽到他心里倔強的聲音。吳清風默默的,緊緊收斂神識,都說人一心二用尚且艱難,何況一心百用。
半晌,第二個丹爐開鼎,在眾人的目光中,只見一百顆朱紅的丹藥在黃昏中熠熠生輝。
那一夜,江湖人皆知有一名年輕劍客,百爐煉萬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