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虹沖天而起,一柄綻放炙熱白光的飛劍拔地而起,一劍如風,席卷數十里,隨心劍小天地在般若城天際呈現極為狹長的橢圓延展開來,吳清風的劍意又更上一層樓,能夠將隨心劍小天地控制到如此精妙的地步。
那一抹黑色殘影就差數十丈被隨心劍小天地捕捉。
吳清風傾力一擊,仍舊連無影的一縷黑邊都沾不到。
徐天然望著無影離去的方向,看了眼白衣小童劇烈流淌的靈力,微微搖頭。
白衣小童這才平復了心境,收斂靈力,雙手抱胸,關門睡覺。
沐冷清眼神冷冽,戰意昂揚,這就是妖帝的風采,若是能夠用陰陽割魂劍砍上一刀,也能嘗嘗妖帝靈魂的滋味,著實可惜了。
管彤見師父朝自己屋里走來,立即躡手躡腳爬上床,打起了輕微的鼾聲,佯裝已經熟睡了。
余笙直勾勾看著天際,又看了眼失魂落魄的一襲青衫,他落寞的眼神好看極了。
赑屃自始至終在屋里,連呼吸都不敢,生怕被無影陛下聞到了氣息,若是主人敗亡了,無影秋后算賬,自己可就凄慘了。
楊小兵關上房門,繼續睡了,只是心中不甘,為何剛才不敢出劍,已經是花間宗最年輕的化神境,按常理而論自己將會是花間宗歷史第一高手,可是在無影面前,連出劍的膽都沒有,楊小兵對自己有些失望。
或許,只是青衫、白衣太強了,顯得楊小兵愈加怯懦,楊小兵緊緊攥著拳頭,骨骼“咯吱”作響。
吳清風緩緩落地,與一襲青衫并肩而立,淡然道:“就差一點就捕捉到無影的身形了。”
徐天然長嘆一聲,“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就算你捕捉到了又如何,無影一念就能捏碎你的隨心劍小天地和我的虛空凝滯神通,便是他一動不動站在原地讓咱倆砍,我們又能傷他分毫?”
一襲黑袍驟然出現在回廊之上,徐天然問道:“為何不出手?”
來者便是煉獄,平靜道:“沒有把握。”
“要幾成把握你才會出手?”
“至少七成。”
“真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煉獄攤攤手,“沒辦法,我尚且無法正面與煉獄相抗衡,自然是行事愈加謹慎。”
徐天然看著黑影消散的方向,笑道:“我相信你。”
煉獄自然知道徐天然這句話不是說給自己聽的,而是說給千白聽的,煉獄知道無影的目的就是讓白發解除封印,重返天下,煉獄也不希望看到這一幕出現,若是白發和無影聯手,妖界哪里會有敵手?
徐天然的謀劃落空,原本千白的計劃之中,在無影縫補好凈土的神魂的那一剎那,眾人一同出手,逼迫無影反擊,而自己身在燕回樓之中,無影又不得不保住自己性命,希望用一行人最大的戰力逼出無影一個微小的破綻,一旦煉獄出手,才有一分勝機。
可惜,無影毫不戀戰,吳清風的隨心劍小天地原本是圓球形狀,催動浩瀚神識硬是擠壓成一條橢圓長弧,也沒能追到無影的尾巴。
可見,無影比想象的更加可怕。
老賭棍烏雷明知外頭發生的一切,卻在屋子里瑟瑟發抖,自己不過是小小狐妖,哪里禁得住這般折騰,心思活絡的烏雷早已聽出回廊里站著的是妖帝煉獄,之前來的是妖帝無影。
兩個當今妖界最強悍的陸地神仙妖帝同時出現,若是烏雷能在這次劫難之中茍活下來,將來與朋友喝酒可有的是牛皮吹了。
閻羅在魔殿地下的重魔大陣之前,看著巨大的水晶,雙手結印,術法一一落在水晶之上。
一夜之間,般若城隨處可見的具有靈魂的傀儡一一倒地,靈魂被重魔大陣回收,水晶散發出溫熱的光芒,貪婪吮吸靈魂。
閻羅心念微動,一縷分身從本體走出。
分身閻羅走出地宮,在魔殿之中已經聚集了數千狂熱的魔宗教徒,他們已經換上了鎧甲,在分身閻羅的一聲令下,八千精銳悄然出動,其中半數身著龍天行大軍鎧甲,半數身著鳳凰一族大軍鎧甲。
凌晨時分,是士卒沉睡最熟的時刻,也是守夜士卒最疲憊之時,是個偷襲的好時機。
南唐世子李郁一萬精兵駐守糧草大營西方,錢玥吳越一萬大軍駐守東方,其余江南諸國分別駐守南北兩側。
白發魔宗狂熱的精銳,皆是已然神識為閻羅所操縱的死士大軍,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然從地宮之中涌出,直奔人族大軍糧草大營。
每個白發魔宗士卒都身負火油,在攻入糧草大營的那一刻起,就要將火點燃,意圖將糧草大營焚燒,讓人族失去糧草輜重,逼迫人族大軍盡快與龍天行大軍決戰。
閻羅在地宮之中顫抖著呼喚:“東風來了,東風來了。”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一戰便是閻羅期盼已久的東風。
想要徹底破解白發的封印,需要十萬人族和十萬妖族的鮮血,而這鮮血可不是蒼山秘境之中百姓的鮮血,而是需要天道天下人族的鮮血,需要橫斷山脈妖族的鮮血。
般若城外,密密麻麻的帳篷,里面每一條鮮活的生命皆是閻羅的籌碼,一旦汲取足夠的鮮血和靈魂,破開蒼山秘境白發的封印,閻羅的使命便完成了。
白發重返妖界,夙愿成真,閻羅雖死猶榮。
地宮的隧道直抵人族糧草大營,南宮飛羽做夢也沒想到在腳底下竟然會有一條密道,原本糧草大營在梁軍、晉軍、昆侖軍和西域軍正中,龍天行妄圖偷襲糧草大營需要穿過人族主力大軍的營壘,簡直難如登天。
李郁一壺酒,懷抱美人而臥,他早就受夠了妖界充滿血腥的日子,心心念念想著早日返鄉,早已無心軍務。
隨軍的老將軍總是在自己耳邊聒噪,李郁聽得煩了就把他貶去搬運糧草,自己心腹隨從一一成了軍中將校,耳旁終于清靜了。
南唐士卒出工不出力的現象越來越多,錢玥數次登門懇求李郁從嚴治軍,江南大軍不需上陣殺敵,更要將后勤保障做到位,李郁滿口答應,卻仍舊我行我素。
錢玥是徹底失望了,自己扛起了運糧重擔,不再寄希望于南唐士卒,只要李郁所部不掉隊就好了。
李郁再是昏庸也知道自己區區一萬士卒,若是在妖界掉隊可要被妖族吃得干干凈凈,一路上是糧食沒少吃,活沒干,行軍倒是還算及時,不用錢玥擔憂。
李郁酣睡,南唐大軍更是憊懶,連守夜放哨的士卒都倚靠在營門呼呼大睡。
南唐士卒看著周遭銅墻鐵壁的大軍屏障,妖族想要殺進南唐大營還不得全殲了人族主力才有機會,早早就放松了警惕。
不知是巧合,還是閻羅的謀劃,在分身閻羅的帶領下,八千死士悄然闖入李郁軍營。
一時間,昏昏沉沉的李郁聽見外頭的喊殺聲,僅著一襲褻衣,剛要指著扈從大罵,掀開營帳的一剎那,只見糧草大營火光沖天,親衛扈從渾身浴血,誓死守衛大帳,李郁的眼里滿是驚懼之色,慌忙喊起寵姬,來不及穿上衣服,慌不擇路,搶過兩匹馬,與寵姬直奔錢玥大軍駐地。
錢玥見西邊火光沖天,南唐大營殺聲震天,心知壞了,妖族偷襲糧草大營,加之李郁是什么貨色,錢玥一清二楚,一支南唐精銳硬生生讓李郁帶成了蝦兵蟹將。
錢玥立即吹響號角,整兵備戰。
徐天然遠遠瞧見了糧草大營的沖天火光,心知大事不好,錢玥可是錢塘妹妹,自己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旋即就要御風而去。
烏雷推開房門,焦急道:“主人,天快亮了,若是御風被妖族發現可就難以脫身了,我知道一條小道,可以帶主人秘密前往。”
情急之下,徐天然來不及思考,牽著啊黃,翻身上馬,同烏雷兩騎疾馳而去。
吳清風守在凈土床前,神情柔和,吳浩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看著師父床上躺著的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小光頭,問道:“師父,小和尚是誰?”
吳清風輕聲道:“故人。”
吳浩哦了一聲,與師父一同陪床。
錢玥遠遠瞧見了衣衫不整的李郁和寵姬,問道:“妖族如何攻入西大營,有多少人?”
李郁一問三不知,錢玥對李郁徹底失望了,翻身上馬,親率三千鐵騎馳援南唐軍。
南唐軍在妖族的沖殺下傷亡慘重,多少南唐士卒在睡夢中被砍下頭顱,多少南唐士卒還未臥刀就被砍下了頭顱,多少南唐士卒尚未披甲就拔刀廝殺,無甲對敵無異于送死,但是,逼上絕路的南唐大軍奮死抵抗。
主帥無能,禍害三軍。
南唐士卒心中對世子殿下充滿了怨念,若老將軍在,豈會陷入如此境地。
老將軍成了一名搬運糧草的士卒,枕戈待旦,周圍數十名士卒在老將軍面前不敢卸甲,這才有了反抗之力。
數十披甲士卒擋在最前頭,讓后面蘇醒的士卒有了時間取刀披甲,奈何,妖族來得太快,南唐大軍已經傷亡過半,老將軍拼盡了全力這才聚攏了千余精銳殊死抵抗,而其余南唐士卒見世子殿下跑了,亦分崩離析。
吳越三千鐵騎趕到,老將軍有了喘息之機,錢玥與老將軍會面,問道:“老將軍,敵情如何?”
老將軍抹了一把被血水模糊的雙眼,沉聲道:“妖族大軍不滿萬,是奔著糧草大營去的,不然世子殿下和我們早就死了。”
錢玥拔出長劍,大喝一聲,“吳越將士,隨我殺敵。”
轉瞬,喊殺聲四起,在糧草大營處處縱火的閻羅所部不得不重新抵御錢玥鐵騎突襲。
錢玥雖是女子,治軍嚴明,若非吳越王禁令,錢玥也希望同朱子柒一般可以上陣殺敵,如今天上掉下來的機會,錢玥可不會白白放過。
騎軍沖鋒掩殺,妖族步卒在騎軍跟前根本討不了好,錢玥宛如割麥子一般收割妖族的性命,一次沖鋒就斬殺了五百余妖族。
閻羅分身也有化神巔峰境界,眼見錢玥率軍來援,擒賊先擒王,立即出手偷襲。
錢玥大驚失色,一劍揮出,與閻羅分身鐵拳相交,錢玥被一股巨力震飛,錢玥嘔出一口鮮血,身體宛如落葉一般從空中飄落。
金丹境在化神境面前,毫無反抗之力。
錢玥以為自己就要埋骨妖界之際,唯見一襲青衫拔地而起,攬住錢玥纖纖細腰,一陣頭暈目眩的躲閃,安然落地。
徐天然來不及多言,便祭出長平,與閻羅刀拳相交。
閻羅分身雖也是化神境,但是與徐天然扎實到令人發指的化神境比起來還是差了許多,短短十招,閻羅分身就落入下風。
烏雷焦急地望著天際,似乎在盤算著什么。
徐天然兵車祭出,虛空凝滯神通,將閻羅分身定住,轉瞬長平一刀就能將閻羅分身斬碎。
忽然,烏雷雙手疊加,緩緩翻起,雙手合十,一陣靈力漣漪蕩漾。
徐天然一刀將閻羅分身斬碎,但是,下一刻,徐天然和身受重傷的錢玥一同消失,烏雷亦化作一塊漆黑如墨的石頭,一動不動。
魔殿地宮之中,無影和千白緩緩步入其中,閻羅起身相迎,“無影,好久不見。”
無影微微點頭,看著流光溢彩的重魔大陣,沉聲道:“念初重返妖界,你當記頭功。”
閻羅微笑道:“白發陛下能破開封印,我夙愿已成,別無他求。”
千白看著巨大的水晶,眼眸里充滿了不可思議,“這莫非是儲存靈魂的神器?”
無影輕輕點頭。
“看來,想要讓白發重返妖界需要靈魂和我,二者缺一不可。”
無影并不言語,閻羅自不會解釋。
“但是,你遲遲不啟動陣法,看來時機尚未成熟,究竟是在等時間,還是其他的因素?”
無影想了想,也不隱瞞,“尚且需要十萬人族和妖族鮮血。”
千白恍然大悟,正是如此才有了龍天行犯境,龍天行兵敗是無影預料之中,讓龍天行退往般若城正是要將人族大軍引來此處,兩軍在般若城下廝殺,大陣方能收集人族和妖族的鮮血。
這個大陣所散發的氣息和詩香雅境的星海血咒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千白問道:“難道這個陣法也是魔門禁術?”
閻羅笑道:“看來白眸所知甚多,主人定會很高興有這么一具聰慧的軀體。”
無影瞪了閻羅一眼,閻羅才知自己泄露天機,千白立即明白了,白發破開封印之后需要一具軀體容納他的神魂,傳言昔年白發肉身在獻祭之時早已消逝,人族大能所封印的白發不過是一縷神魂。
而正是這一縷神魂讓人族、妖族千年來都極為忌憚。
千白感嘆道:“無影陛下謀劃不可謂不細微,原來白發所需要的是我的這副軀體,一旦我的神魂被白發奪舍,兩代白眸可就融為一體了。”
無影笑道:“白眸果真皆是天下最聰慧之人。”
“你在我入妖界之時就開始謀劃,處處想要引起我心中的恨意,又是為何?”
“你豈會不知。”
“讓我的神魂與白發的神魂愈加契合,若是單純奪舍,無異于暴殄天物,若是能將我充滿怨念的神魂吞噬,于白發而言也是大補之物吧。”
無影輕輕鼓掌,笑道:“我越來越喜歡你了,真舍不得你死。”
千白笑道:“我相信有人能阻止這一切發生,你要的十萬人族和妖族鮮血,沒那么容易得逞。”
閻羅笑道:“就在前一個時辰,我魔宗精銳化成龍族和鳳凰一族軍隊偷襲人族糧草大營,不出意外,此時人族糧草大營已經火光沖天,不出半日輜重糧草就會蕩然無存了。”
千白臉色蒼白,“好歹毒的計策,你就是要逼迫人族和龍族決戰,更要將鳳凰一族牽扯進來,若這便是白發的道,我寧可選擇和天道站在一起。”
無影笑道:“好一個寧可和天道站在一起,天道法則,修士高貴,百姓貧賤,天下宛如一潭死水,那些占據仙家福地活了千百年的老王八踏不出大道又怕死得緊,一面拼命享樂,一面拼命迫害青年才俊,這就是你想要選擇的道理。”
千白沉聲道:“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至少在天道之下尚且有法則,而白發的所作所為恐怕是無法無天,以一人之好惡掌控天下蒼生,這天下老百姓的日子只會更不好過。”
無影一襲黑袍飄蕩,笑道:“你尚且不知念初的初衷,又怎能指指點點,你可知蒼山秘境正是一處無修士之地,百姓們安居樂業,足見修士才是這天下萬惡之源。”
千白搖頭笑道:“白發終究是沒有走出內心的仇恨,他所言冠冕堂皇的滅天道、斷長生,實則仍是為了娘親復仇,他要將修士宗門全部毀滅。但是,修士之間亦有善惡,如此不分青紅皂白一味屠殺,與魔頭何異?退一萬步講,縱然壓在老百姓頭上的修士不見了,就不會有其他勢力壓在老百姓頭上嗎?白發所想太過激進,是取死之道,非人間正道。”
無影啞口無言,輕輕一揮衣袖,千白便沉沉睡去,閻羅將千白安置在地宮的寒冰床上,不多時,千白渾身冰冷,除去靈脈最深處有一股生機流淌,整個人已經沒了氣息、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