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言、蔣理和蔣氏眾人皆在門口默默祈禱,看著天上星光閃耀,又見宗祠之內陣法流光溢彩,眾人不再懷疑年輕的蘇醫仙的本事,只能帶著閉目向天道祈禱。
蒼穹之上,星光點點。
外面的所有人皆是沉默,寂靜無聲中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不知過了多久,吱呀一聲,大門緩緩開啟。
余幼煙緊緊盯著大門,眼珠子幾乎從眼眶里蹦出來。
忽然,一抹魁梧的身形出現在眾人眼前,轉瞬,蔣氏眾人高聲歡呼。
余幼煙更是熱淚盈眶,這是她這一生最開心的時刻,自己的孩兒拯救了宗主,救了宗門,往后誰敢再詆毀自己一雙兒子?
蔣青玄踏出大門,身后是黑壓壓的人群,這些人正是蔣氏的根基,如果他們沒了,蔣氏就名存實亡了。
蘇瑾月身子有些虛脫,幾名蔣氏女弟子想要上前攙扶,不過,蘇瑾月多么驕傲的人,擺擺手,勉力支撐,獨自走出宗祠。
不等蔣青玄領著蔣氏眾人向蘇瑾月致謝,蘇瑾月身形一閃,已然消失無蹤了。
這等神通令蔣青玄也極為震撼,他知道這不是蘇瑾月的本事,而是那一名邋遢的老頭。
錢玥眼見蔣氏得救,也很是高興,畢竟蔣氏現在和吳越乃是盟友,如若蔣氏覆滅,于吳越而言也極大削弱了力量。
當然,最重要的是錢玥知道蔣氏和徐天然的關系,從蔣言、蔣理口中,錢玥大概知道了徐天然在夷州干的一番大事,也知道當下他閉關修行,錢玥面上不露聲色,其實,內心很是擔憂。
琉球宗原先在江湖聲名不顯,雖說勢力儼然足以比肩一流宗門,奈何孤懸海外,不足以撼動中原江湖的勢力,自然而然被中原武林所忽略。
如若徐天然只是顛覆琉球宗,自然也不會引起太多中原的注意,奈何他一上來就冒天下之大不韙頒布《長平令》,宣揚修士和凡人平等,這等舉措在江湖上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錢玥只覺得徐天然行事太急躁了,便是真的心中想要撼動修士主導的世界,完全可以等羽翼豐滿之后再實施,緣何要立足未穩之際便與天下為敵。
蔣言見蔣氏獲救,當即便準備與父親、母親告別。
蔣言此番去臨安城不僅僅是為了拯救蔣氏,更是要完成先生交辦的任務,長平宗要大量吸納流民。
蔣言、蔣理大踏步上前,在眾人的歡呼聲中,蔣言、蔣理雙雙下跪,沉聲道:“爹、娘,孩兒有要事在身,便不在家中久留
,爹、娘請保重身體。”
余幼煙開心的勁頭還沒過,就見孩兒要離開自己,不舍道:“就這么急?不多住一個晚上。”
蔣言說道:“娘,已經在家耽擱了幾日,等兒子手頭上的公務忙完,孩兒再回來看望爹娘。”
余幼煙的眼眸里是滿滿的不舍。
錢玥看著蔣言、蔣理,知道了蔣言、蔣理真的沒有修行天資,更是佩服徐天然的驚天之舉,天底下哪個宗門的刑堂長老是一名凡人?
估摸著也只有長平宗了,至少是前無古人。
蔣青玄也明白了兩個兒子去意已決,原本在身邊的雛鷹要展翅高飛了,蔣青玄除了不舍,更多的是高興。
蔣青玄一雙溫暖的大手輕輕摩挲蔣言、蔣理的腦袋,笑道:“男兒志在四方,你們放心去吧,娘親有我照顧,從今往后不會讓她受委屈了。”
誠然,蔣氏上下誰膽敢再讓余幼煙受委屈,蔣言、蔣理救了蔣氏,便是蔣青玄真的將少主之位傳給蔣言,恐怕也無人反對了。
只是,蔣言已經不在乎少主之位了,他有更想做的事,他有更遠大的理想,他愿意追隨徐天然,直至換了人間。
換了人間,不是一句空話,需要長平宗上下為之一同努力,蔣言、蔣理身為陣師,自然更愿意看到那一天,便是豁出去性命也要守護屬于自己的一方樂土。
錢玥翻身上馬,諸位太醫也上了馬車,匆匆而來,匆匆而走,等不及蔣青玄親口道謝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呂小布、桃園六仙也從蔣氏宗祠走出,蔣言、蔣理也不拖拉,拜別了爹娘,要來了馬匹,便與呂小布和桃園六仙追著錢玥的方向而去。
蔣氏眾人看著蔣言、蔣理離去,那些在背后罵了他們二十載廢柴的子弟心中滿是愧疚,但見家主柔和的目光目送兄弟二人離去,直至蔣言、蔣理徹底消失在夜幕之中,蔣青玄的神色變得冷冽。
蔣青玄是眼里揉不進沙子的人,那些凡是與蔣青寒有勾連的旁支看著那雙冷冽的眼眸早已瑟瑟發抖。
翌日,紹興蔣氏迎來了一番大清洗,數十個蔣氏旁支領頭人被逐出蔣氏,更有十位德高望重的旁支領袖被以蔣氏家法處以極刑。
蔣青玄的雷厲風行令蔣氏上下震驚,原來在他們心目中永遠和顏悅色的家主發狠起來竟然如此恐怖?
在外人看來,蔣氏經此一難恐怕要元氣大傷,只有蔣青玄知道,此時的蔣氏才是自己最富有戰斗力的宗門。
馬蹄聲傳來。
錢玥見是蔣言、蔣理追了上來,以為是特地向自己道謝,便握著馬鞭抱拳道:“蔣言、蔣理,都是自己人,何必如此見外,還特意過來道謝,再說了,我也沒幫上什么忙?”
蔣言雙腿一夾馬匹,笑道:“道謝自然是要的,不過,郡主殿下說了咱是自己人,我也不跟郡主殿下客套,我們有一事相求,還望郡主殿下幫襯一二。”
錢玥也是爽快人,當即爽朗道:“何事?若是我能幫得上,自是鼎力相助。”
蔣言從懷里取出南宮千白的親筆書信,轉呈錢玥。
蔣理將手中的火把靠近了些,錢玥看過之后,沉思片刻,柔聲道:“茲事體大,且容我稟報大哥,再做定奪。”
蔣言在馬背上躬身行禮。
錢玥擺擺手,“又見外了不是。”
蔣言笑道:“郡主殿下豪爽,我也就不惺惺作態了。”
旋即,兩隊人馬合在一起,星夜前往臨安。
南宮千白收留中原流民的策略看似簡單,實則并不容易,夷州人煙稀少,除去紅河谷兩岸富庶,良田萬頃,其余各地皆是蠻荒,若是憑空多了數十萬張吃飯的嘴,糧食從哪里來?此一難也。
難民想要進入吳越境內是為了在吳越躲避戰亂,難民又如何相信蔣言、蔣理一面之詞,愿意遠赴夷州,此二難也。
若是蔣言、蔣理大肆收攏難民,自然會引起周邊諸國的警覺,若是提前暴露了長平宗的底蘊則得不償失,此三難也。
難民遷居夷州,運送船只長平宗自然不缺,只是他們上岸了,耕牛、農具皆是不足,如若不能開荒耕種,長平宗白養這么多難民,自然也是撐不下去,此四難也。
蔣言、蔣理知道自己身上擔子重,待回到臨安,蔣理就要和呂小布前往清平山莊找陳大錘,向清平山莊求援。
蔣言更要在吳越耗費重金購買糧草、耕牛,其中又少不了和姑蘇錢氏打交道,不然蔣言從哪里平價購買糧草和耕牛?
錢玥心里對來去如風的蘇瑾月很是佩服,在這個男人為尊的江湖,這樣的奇女子可不多見,當真是我輩楷模。
或許受了徐天然和朱子柒的影響,錢玥內心也種下了一顆女子當自強的種子。
錢玥也到了出閣的年紀,但是死活不肯出嫁,或許她的心里也藏了一個青衫的背影,而錢塘隱約也發覺了苗頭。
錢塘自然勸錢玥放棄那一個人,他的心這輩子只會在一人身上,錢玥卻毫不在乎,她說,“女人難道都需要嫁人嗎?我
要當吳越第一女將,你給我三千女子,我要領一支女子親軍。”
錢塘實在爭不過錢玥,只得招募三千女子,如今成了衛戍王宮的主力,錢塘見錢玥每日忙得不亦樂乎,倒也不忍涼了她的興致。
如今,錢塘唯一剩下的親人便是錢玥了,若是錢玥也離開自己,他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情愫在蔣言心里野蠻滋長。
錢塘心細如發,見過蔣言之后便察覺到蔣言的心意,刻意讓錢玥協助蔣言處理流民遷移之事。
錢玥倒是個馬大哈,完全沒有察覺蔣言的心意。
蔣言要事在身,也不敢兒女情長,加之自己是凡人的身份,這一份情感埋藏在心底,含蓄而不敢表露。
魚米關下,蔣言將收留流民的告示貼出,當天便有數千名流民擠入魚米關內,奈何一入關,聽了蔣言的流民遷移條件,許多流民反而心生退意。
天底下哪里有這等天下掉餡餅的好事,流民們見多了殘暴的世俗王朝和山上宗門,紛紛表示拒絕前往夷州,更有流言蜚語在流民之中傳開,說是吳越將流民賤賣給夷州,是讓流民們去做奴隸。
一時間,群情激憤。
蔣言這才察覺人心復雜之處,在亂世之中,老百姓誰都不信,他們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這樣一個世外桃源,他們只相信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
蔣言苦口婆心,與流民中的領軍人物耐心交談。
流民提出,長平給予的糧食和銀錢必須先分發到位,不然他們絕不登船。
蔣言當機立斷,立即遣人將銀子先行運來,將銀子堆在流民跟前,擲地有聲道:“想要去夷州的,一人可以領十兩銀子,糧食會直接運到夷州,如果不愿意登船,今日全部逐出魚米關,繼續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
流民們深思熟慮過后,做出了抉擇,與其留在南唐境內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蔣言又從流民中挑選數十名辦事機靈的青壯,重賞之下折返南唐境內,四處招攬流民前往魚米關。
先生打算招募百萬流民入夷州,若是單靠流民主動來投,估摸難以完成目標。其中,更有八名膽大的流民愿意返回江北,將中原的流民一同帶往魚米關。
錢玥看著年紀不大,辦事手腕倒是頗為沉穩,看來徐天然眼光很是毒辣。
三日后,第一批八千余流民在錢玥女子軍的監視下全部登船,途中有想要逃亡的流民一個都逃脫不了女子軍的掌心,女子揮起鞭子更是毒辣,威懾之下,無一人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