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域。
虞淵四肢朝天,躺在一座破敗的骸骨祭壇,望著黑漆漆的天空。
千萬丈法相被撞碎以后,恢復本體原始形態的虞淵,被祂的力量送達于此。
虞淵血肉軀體內,有祂殘留的侵染力量,還在不斷蠶食生機活性。
識海深處,同樣有青黑色的侵染物,變為一簇簇云團肆虐。
躺著不動的虞淵,抵抗祂無處不在的侵染力,消耗著穴竅、四肢百骸、臟腑和靈魂中蘊藏著的所有力量。
可是,虞淵不能從這個異域世界,汲取一絲一毫的能量。
這是個早已死去的枯寂世界,天地間所有力量被抽離干凈,也沒有生靈存活。
它死寂了無數年。
有悲涼憤慨的情緒,由虞淵心底滋生,漸漸變得濃郁。
他確信他在那個渾沌的世界存在過,且因源魂和黑暗而消亡,又被源魂復活以后,幫助源魂開辟了七層深淵,虐殺別的源靈,供那位源魂掌控對方的法則大道,他卻渾然不知。
大地之靈,只是其中一個被滅的源靈。
代言人?最完美的附體者?
虞淵冷笑,心中思緒翻涌,仇恨之火熊熊燃燒。
“這是何處?”
星族的巴洛,和暗靈族的布里賽特,一同從斬龍臺走出。
兩人眺望遠方,隱約看到有龐然大物的骨骸,和星辰碎片融為一體,漂浮在虛空深處,且數量眾多。
那些龐然大物,比星空巨獸都恐怖,生前戰力必然可怕至極。
可惜已經滅絕。
日月星辰的碎片,隨處可見,但內中不存力量。
兩人將意識和血能鋪展開來,覺察到的都是虛無死寂,沒有風的流向,沒有雨滴,空氣也不動。
他們旁邊的虞淵,裸露在衣衫外的肌體,不時浮現青黑色斑點。
青黑色的斑點,遍布虞淵的全身,有的在加深,有的被虞淵的力量抹掉,可虞淵確一直在瘋狂消化著自身的力量。
“這是死去的深淵。”
虞淵慢吞吞地坐起。
他和陽神斷裂了感應,而頭頂的漆黑天幕,便是他之前熟悉的黑暗之地,有“創生之地”存在。
他曾在那片極致的黑暗中,驚鴻一瞥地看過這里,這里……是他被毀滅的故土。
也是那位口中所謂的真實深淵。
他的魂念意識延伸,看到眾多超乎想象的龐大尸骸,便是他回想起來的渾沌巨靈,和破碎的星辰天地混雜融合。
許多碎裂天地上方,有造型迥異的恢弘殿堂,說明有高度發達的文明,曾在這個深淵誕生過。
真實的深淵,規模怕是不遜色源界,他的意識只能延伸極小范圍。
在這個范圍內,有無數碎裂的星辰天地,至少有十幾個不同智慧族群的國度,有月能耗盡的月之隕石,有被采集干凈太陽精能的赤紅碎塊。
許多大若山川的兵刃,插在布滿灰塵的星辰中,在他魂念意識過去后,巨大的兵刃喀嚓炸裂,成了一地的粉塵。
歷經千萬年時光的腐蝕,以前能夠斬斷星辰的神兵利刃,內中精能盡數消失后,變得空有其形,再沒霸烈的威能。
“深淵?”
巴洛面顯驚容,不禁警惕地看向旁邊,仿佛將會有深淵邪神突然沖出來。
“不應該是這樣的。”
布里賽特額頭擠出層疊褶皺,整個人顯得蒼老許多,“這樣的深淵,造就不出邪神來。如此死寂的世界,沒有任何可用的能量,就不會造就出那么強大的邪神。不管怎樣的世界都需要能量,能量是天地和生靈的根本。”
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
此方世界已死,像是被“深淵混洞”抽盡了所有力量,虛無而枯寂的星域,一絲星空能量不存。
“你們理解的那個深淵,在頭頂的黑暗天幕之上,一共有七層。”
虞淵一邊思索著,一邊答道:“而這個深淵,才是真正的深淵。它和源界一般遼闊,它誕生出的生靈和文明,曾經超越了源界和荒界。可惜,它已經被毀去,眾生皆亡。”
“源界,或許也會步入它的后塵,變得和它一樣。”
這話一出,巴洛和布里賽特心神一悸,再次打量這個陌生而廣袤的死寂世界,感受著此方天地,兩人神情凝重。
一想到源界將會變成這樣,他們便感到絕望無力,似乎連生命的意義也沒了。
轟隆!
虞淵身體下方,由骸骨搭建的祭壇,在他起身不久碎裂。
漫天骨粉紛飛中,虞淵落在干裂的大地,脖頸出青黑色的斑點,和額頭“靈魂神壇”內的斑點同現。
每一個斑點,都是祂遺留下來的侵染力量,始終在破壞著虞淵體內的生機活性,消耗虞淵的魂能。
“想要耗盡我的力量,讓我血肉、靈力、魂能,都在此方世界耗盡。我不能從這個世界,尋找其它力量補充,祂……似乎能夠隔空,將祂的力量注入那些侵染我的斑點。”
虞淵很快就理清思路。
在灰域中和祂的那一戰,祂祭煉邪神圣殿而成的魔軀,掌控著開天耀星,似乎對擁有七層“靈魂神壇”的自己也沒辦法。
祂知道祂也處理不了自己,便將自己送達真實的深淵,讓自己在這個世界,和祂進行一場持久的消耗戰。
這場持久的消耗戰,祂能一直灌注力量進來,自己卻不能從死寂世界抽取力量。
落敗似乎只是時間問題。
“這個世界有建木,有雷霆源靈存在,我來找找看。,還有貝爾坦斯會下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突破黑暗源靈的封鎖,有沒有順利抵達于此。”
虞淵和巴洛、布里賽特說了兩句,便將斬龍臺釋放,飛落之后帶著兩人尋找。
深淵無窮大,原有的道則盡碎,一切都完全靜止。
斬龍臺撼動不了虛空法則,只能以內中的力量飛逝,漫無目的地尋覓生機。
源界,泯然星域。
一本厚重古樸的書籍,跨域了重重空間,突然在霞光中降臨。
神魂宗原先的大本營周遭,漂浮著眾多尸骨,有異獸,有天魔的亡魂,有神族的自在境大修,還有深淵的強者。
濃郁的死亡氣息彌漫。
“不死鳥女皇來過。”
鐘赤塵吃了一驚,因為泯然星域和荒界接壤處,死亡能量極其濃烈,和陳青凰在歧幽星域造成的死亡動靜相似。
他還看到了不少異獸,體內有尸氣在活動,似乎正朝著陰尸在蛻變。
在時之書上方,被虞淵挪移過來的“創生池”,里頭那團詭異無比的巨大血肉,仿佛受到這片死亡區域的影響,又蠕動了起來。
鐘赤塵悶哼一聲,差點一頭跌落到“創生池”,變為那團詭異血肉的一部分。
他以十指在胸前結印,動用時之書的力量,將自己封禁在不同的時空內,和泯然星域進行隔絕,才抵御住那團血肉的蠱惑。
“她應該從此地離開的。”
虞淵暗暗驚奇。
荒界之王袁離,御動那座高山從這里撤回以后,兩界的天然壁壘又再次締結。
除了深暗生命力量,如他和袁離般的至尊,原本只有妖鳳能夠以鳳凰神殿,自由地出入兩界。
沒想到不死鳥女皇,遭受異地死亡符號的滲透后,也破開兩界屏障而入。
“我們這趟倒是意外的順利,還以為將會遭受重重攔截。”鐘赤塵感到疑惑,揉著額頭說道:“虞淵,會不會是那位故意放行,讓你去荒界?”
“就算是這樣,我也必須去。”
看著“創生池”中的血肉,感受著驚心動魄的血能,“這團血肉蘊含的能量,超過源界和荒界的兩個源血,還有它的那些生命種子,隱藏著極致的生命真諦,我要將其迅速破譯出來。”
“虞淵!”
泯然星域的“亡靈之路”中,忽然響起了幽瑀的聲音,他通過這條“亡靈之路”而出,朝著時之書飛來:“你可是要去荒界?”
“你怎么來了?”虞淵奇道。
“我自己過不去,我需要你的力量,帶我去荒界。”幽瑀胸口心臟的部位,有心靈神石的光芒燦然,這塊特殊的寶石,像是變為他“亡靈至尊”軀體的一部分。
虞淵瞇眼一看,能看到在心靈神石內,鬼影憧憧。
除了眾多的魂靈鬼物般,還有一條和當初陰脈源頭極其相似的溪河,內中亡魂浮動,“陰葵之精”如銀亮的石子,沉在溪河的河底。
幽瑀不僅要去荒界,還通過這塊心靈神石,帶上了源魄的家當。
“源魄也在?”虞淵愕然。
“沒,它只是精煉出另外一條陰脈源頭。”幽瑀搖了搖頭,說道:“它還沒有下定決心,它讓我先去荒界看看情況。這條它凝煉的陰脈源頭,屬于它的一部分,它要是在源界消亡了,或許陰脈源頭能夠在荒界,成為新的它。”
“當然,如果荒界那邊局勢好,它收到我的訊息以后,便會趕來。”
幽瑀道。
“這是?”
幽瑀看著虞淵腳下的“創生池”中,那團蠕動著的血肉,驚詫地說道:“這團血肉,釋放著可怕的磁場,對有血有肉的強大生靈,擁有超強的扭曲力量。還好,我倒是沒什么影響。”
“你真的決定要去荒界了?”虞淵再問。
“這是它的吩咐,也是我和它之間的約定。”
“那好,我帶你過去。”
“創生池”從時之書飛離,在鐘赤塵的注視下,虞淵攜帶著“創生池”向兩界的壁壘而去。
哧啦!
“創生池”透過壁壘時,隔絕兩個世界的特殊血能,竟被“創生池”吸納了一部分,讓兩界間的封禁變薄了許多。
鐘赤塵突然覺得,精通時空之力,且為十級龍神的他,或許也能嘗試破界而去。
三月,初春。
內容。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