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想讓我睡個好覺。”
楚昭起身,兩根手指捏著雞腿,舉到謝燕來眼前。
“但雞腿怎么也得給我拿走吧?”
謝燕來挑眉,道:“你當時一邊哭一邊吃,吃的可香了,我看你這么喜歡,萬一拿走了你睡不著呢?”
說著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楚昭故作惱怒:“忤逆,阿樂,拖出去打。”
阿樂笑說:“我打不動。”又提議,“可以喊鐘叔來打,我看鐘叔總是想打他。”
謝燕來呵了聲,楚昭哈哈笑。
“好了。”謝燕來待她笑過,說,“楚小姐睡好了,精神了吧?”
楚昭點點頭。
謝燕來道:“那就請出征吧,西涼大軍再次集結而來了。”
阿樂攥住了手,神情緊張。
楚昭還好,她知道一次擊退西涼,不會結束,聽到父親死了,西涼王肯定要再次前來。
“謝將軍。”她將雞腿一甩拋開,高聲說,“取本宮披掛來!”
謝將軍雖然覺得這話應該對侍女阿樂吩咐,但這時候也不計較這些小節了,應聲是。
“娘娘請。”
楚昭來到中軍大帳時輔將司馬們皆在,正圍著沙盤議論紛紛。
“現在情況如何?”楚昭問。
鐘長榮道:“是西涼赤那部先鋒軍,突襲沖堡,已經派兵支援了。”
楚昭和謝燕來看沙盤。
其他將官也指點給他們看。
“娘娘請放心,左將軍麾下布防嚴密。”
“不僅圍殺這群先鋒軍,還能趁機分兵襲擊赤那部大軍所在。”
“讓他們有來無回,還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楚昭點點頭。
謝燕來忽的皺眉,指著沙盤上的標識:“赤那部大軍所在消息確定嗎?”
一個將官看了眼,點點頭:“左將軍那邊三路斥候探查報來的。”
謝燕來道:“不太對。”他看著沙盤,“先前西涼王大軍后撤,我在左翼這邊,親自追擊看到赤那部軍撤回王軍所在,短短兩日,他們不可能到這里,最多——”
他伸手在沙盤上一點。
“到這里。”
鐘長榮抬手擠開他:“你小子懂什么行軍速度——讓開。”
他俯身仔細看,越看神情越凝重,啪的一拍桌案,咬牙罵。
“老郭干什么呢?還沒到老眼昏花的時候啊!”
楚昭聽懂了,問:“是圈套嗎?”
鐘長榮道:“雖然還不能確定,但左翼軍此戰不一定能獲勝。”
謝燕來在一旁嗤笑:“鐘副將說話也太保守了,還不一定能獲勝,不被人包圓能活著逃回兩三個就不錯了。”
鐘長榮面色漲紅。
謝燕來卻還不罷休,又加了一句:“楚將軍如果在的,你可敢跟他說這話?”
鐘長榮的臉頓時鐵青,呼哧呼哧喘氣要反駁又張不開口——
謝燕來要是想氣人,那真是能氣死你,楚昭忙道:“鐘叔,不要說這些了,快想辦法挽救彌補。”
鐘長榮呼哧一口氣吐出來,看著沙盤,再問幕僚輔將們:“需要多少兵馬?”
將官們圍著沙盤:“至少要兩路。”他們伸手指點,“一路支援左翼先鋒軍,一路從這里包抄赤那部,如此,不僅能解左翼之困,還能出其不意反勝。”
鐘長榮看著他們:“可調動的兵馬夠嗎?”
將官們你看我我看你,神情有些為難,不忍心也不愿意回答。
“只夠一路吧。”楚昭替他們說出來,看著沙盤。
一個將官低聲道:“西涼此局針對我們全部,左翼軍入套,我們若是調動其他布防去救,西涼兵趁機而動,必然有薄弱防線被攻破——”
“但如果不竭力而救,左翼軍必然要得到一場敗局。”另一個將軍低聲說。
其實戰場上勝敗很常見,敗一場也沒什么,但現在——
“父親剛亡故,此時的敗局對軍心民心朝堂影響甚大。”楚昭說,“一路兵馬也可以。”
她看向鐘叔。
“鐘叔,你們安排兵馬去襲擊赤那軍,我去援助左翼先鋒。”
鐘長榮不安:“小姐,你怎么去?”
楚昭說:“鐘叔,我其實也有一路兵馬。”
鐘長榮一怔,旋即知道她說的是什么,神情漲紅鐵青攥住手,但最終沒有說什么。
這里沒有高山密林,只有起伏的溝壑,宛如千瘡百孔。
尖利的鳥鳴聲在溝壑上空響起。
鳥鳴并不悅耳,啞澀,生硬,間斷,似乎被掐住了脖子。
在第三四聲后,溝壑里如小鹿一般躍出一人。
“丁大錘。”小曼怒罵,“你吹得什么鬼!”
丁大錘看到她大喜——他也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個心情,但不管了。
“小曼姑娘!”他喊道,疾奔過來,又訕訕解釋,“我不會吹,還是沒學會。”
小曼冷臉說:“不會吹就別吹,你已經不是我們的人了,快滾,當你的皇后護衛去吧。”
丁大錘道:“一日為山賊,終生為山賊——小曼姑娘,我要見老大。”
小曼冷笑:“見到老大做什么啊?傳達你們皇后娘娘的命令嗎?”
丁大錘點頭:“是。”說罷也不怕小曼冷臉,大聲喊,“木棉紅——皇后有詔——”
小曼從來不知道這個山賊有這么大的嗓門,她氣惱地喊:“你給我閉嘴。”
但就算丁大錘閉嘴,身后的溝壑里已經有人走出來。
女子粗布衣裙,腰裹長鞭,以布遮面,就像先前一樣。
“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木棉紅輕聲問。
丁大錘看著這個女子,心里嘆口氣,老大就是老大,他永遠取代不了老大在皇后眼里的地位——還好沒有舉報。
“老大。”他施禮一拜,起身,按照楚昭的吩咐,再施禮一拜,“楚小姐說,戰事危急,主帥新喪,家中兵馬不夠,借大當家人馬上陣殺賊。”
小曼冷笑:“皇后娘娘真是客氣啊,我們那里當得起借,我們就是賊。”
“小曼。”木棉紅道,“不是皇后娘娘在跟我們借。”
先前那一聲皇后有詔,是請她出來一見。
她奉詔出來,丁大錘對她施了兩個禮,第一個是他見過老大,第二個則是替楚小姐施禮。
楚小姐說家中兵馬不夠,來跟她借人馬一用。
是楚小姐所求,是楚小姐的家事。
木棉紅對丁大錘道:“皆是邊郡鄉鄰,唇亡齒寒,木棉紅必當全力以赴。”
丁大錘也不多說,抱拳一禮,轉身疾奔。
小曼急道:“姑姑,你看她,她都不肯喊一聲——”
“喊母親嗎?”木棉紅說,伸手撫了撫小曼的肩頭,“她如果這時候喊我母親,反而是要挾。”
她的女兒是個良善的孩子。
知道只要開口,不管是什么,她都會答應,義無反顧。
但以當家人的身份邀請,讓她木棉紅有情有義。
木棉紅仰頭向天空發出鳥鳴,比起丁大錘適才的聲音,清脆犀利,將千瘡百孔的溝壑掀起,無數的飛鳥從中應聲而起,鋪天蓋地。
鄉鄰有難,保家宅,護平安,共渡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