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京城朝堂的動蕩,云中郡這邊也并不平靜。
鐘長榮將幾封令報摔在桌案上,撞到竹筒里的令符亂晃。
“長坪關到底是發什么瘋。”他罵道,“不跟西涼打,手癢是吧?自己跟自己打!”
說著抓起一旁的腰刀就向外走。
“老子親自去,陪他們打個過癮。”
旁邊的副將們忙攔著,勸慰“將軍息怒。”“已經派人過去控制住了。”“您不能去,你去了事情就真鬧大了。”
鐘長榮被勸住,冷笑道:“讓長坪關馬亮卸任,兵都帶不了,還怎么打仗。”
馬亮是長坪關主將。
“其實也跟他無關。。”一個副將說,“是他手下軍司馬引發旳。”
“朝廷更換了長坪軍司馬吳十六。”另一個副將低聲說,“吳十六這個人,雖然不起眼,也沒什么功績,但將軍你也知道的,馬亮還沒去長坪關的時候,吳十六就已經在長坪關了,他半輩子沒動過地方了,現在突然換了他,他肯定心里不服。”
鐘長榮面色沉沉,道:“他有什么不服的?這一次難道只有他更換?幾個將軍說換也就換了。”
自從京城敘職之后,朝廷調動各地衛兵增援邊軍,同時調整了邊軍官將,讓他們回防內地。
朝廷新來的監軍說這是為將官們著想,戰事已經兩年多了,官將難免疲憊,所以調換休養生息。
“幾個將軍換了倒沒什么,他們能帶走自己的親兵副將,到新的地方領兵數目絲毫不變,雖然可能錯失邊軍戰功,但就算沒有這些戰功,也不會影響他們的地位。”一個副將說,“軍司馬這些人不一樣啊——”
他們多數如同州郡府縣中的吏,根基都在駐軍地,屯田繁衍,枝繁葉茂。
突然更換調走,無疑是拔了根。
怎能不鬧。
“還好將軍你早有準備,提醒了馬亮。”又一個副將苦笑道,“否則還不知道會鬧多大。”
“朝廷也是,不知道這是什么時候?”另一個副將抱怨,“正打仗呢,換什么將官。”
他的話音落,外邊響起男人的沉聲。
“正因為戰事要緊,所以才不容庸庸之輩霸權。”
室內幾人一驚轉頭看去,見院落中有一位紅袍大將走進來,正是朝廷新派來的監軍,京衛中郎將傅城。
說是朝廷派來的,其實也就是太傅鄧弈派來的。
鄧弈監國,掌管玉璽兵權虎符,派出了身邊親近的京兵將官前來為使監軍。
鐘長榮眼神暗了暗,看著院中的值守衛兵,喝道:“傅將軍來了怎么也不通報一聲,讓我等失禮不相迎接!”
值守的衛兵神情懊惱,又無奈,不待他們說話,傅監軍淡淡說:“本監軍奉圣旨皇命而來,是我不讓他們驚擾鐘將軍的,免得失了監察之職。”
什么監察,是偷窺吧!鐘長榮臉色沉沉,冷冷道:“傅將軍今日來是又監察到什么嗎?”
傅監軍也不在意他的態度,走進來放下幾卷軍冊。
“長坪關軍司馬吳十六,篡改軍冊,盜取兵餉。”他說,“我是來跟鐘將軍你說一聲,不用再調任他處,而是論罪定刑吧。”
鐘長榮拿起軍冊翻看,罵了聲臟話。
“鐘將軍該不會想,戰事當前不便處罰吧?”傅監軍似笑非笑問。
鐘長榮沉聲道:“傅監軍多慮了,軍中獎罰分明。”
傅監軍點點頭:“那本監軍就放心了。”說著笑了笑,“鐘將軍深受皇后囑托,可不要辜負皇后期待。”
這是威脅嗎?威脅要用邊郡的事來敗壞皇后的聲名?鐘長榮冷冷道:“傅將軍就算是奉太傅之命,也不要忘了皇恩浩蕩。”
這是說太傅再怎么厲害,也不過是臣子嗎?傅監軍散了笑意,道:“多謝鐘將軍提醒。”
說罷拂袖而去。
副將們對著他的背影啐了口“狗仗人勢。”再看鐘長榮,“將軍,這廝仗著太傅在軍中指手畫腳。”
鐘長榮沉著臉將手里的軍冊狠狠扔在桌子上:“那也是給了人家把柄,讓人可以指手畫腳,這個該死的吳十六,真是做得一手好賬啊!竟然貪了這么多軍餉!”
副將們也紛紛拿起軍冊看。
“真貪了很多?”“咱們也不懂這個賬冊啊。”“督軍年年查怎么沒查出來?”“這群廢物。”
鐘長榮這邊的咒罵氣惱,傅監軍則帶著幾分笑意踏入自己的監軍府。
府中有人等候,施禮:“監軍回來了。”
傅監軍伸手虛扶:“梁長史不要多禮。”
梁籍梁二爺依言起身,看著傅監軍的臉色,笑道:“看來這一趟監軍心情不錯。”
傅監軍來到這里也不習慣,只覺得處處桎梏,尤其是那個鐘長榮,仗著楚岺遺威,皇后做靠山,油鹽不進,不過今天看鐘長榮吃癟,真是心情不錯。
傅監軍哈哈笑:“這多虧了梁長史啊。”他伸手拍撫梁籍的胳膊,感嘆道,“梁二爺不愧是讀書人,厲害厲害,那吳十六上下串聯做出這么隱秘的賬冊,我從京城帶來的好手都看不出來,你只用了三天就查出問題了。”
梁籍道:“下官也就能做做這些筆頭上的功夫。”
“你可別謙遜。”傅監軍道,“梁二爺運兵如神,神機妙算,我在京城久仰大名,有關你的邸報我都在軍中命他們傳閱研讀,以為楷模。”
梁籍道:“下官慚愧。”
這是真心話。
不過這真心話看在傅監軍眼里更是滿意。
“果然越有本事的人越謙虛。”他感嘆道。
不像那個鐘長榮,倨傲不遜。
“梁二爺。”傅監軍又道,“你幫了本監軍這么大的忙,有什么需要盡管開口。”
說到這里他又笑了笑。
“太傅來的時候,對我贊譽梁二爺父子皆是勇武之將,可重用。”
意思就是說,他們都是太傅的人,梁籍自然聽懂了,知道這是因為梁薔。
梁薔被太傅親點為游擊將軍的事,在邊軍中也傳遍了。
“多謝太傅賞識。”他道,再看傅監軍,“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套了,我的確有一事相求。”
傅監軍并不怕別人有所求,怕得反而是無所求。
“好。”他捻須笑,“請講。”
梁籍道:“我想入主帥中軍,為長史。”
傅監軍手指一頓,揪下幾根短須,微微倒吸一口氣。
在主帥軍中為長史,那可就是主帥的左膀右臂,有謀劃決斷戰局的權利。
他可不認為梁二爺是想要成為鐘長榮的左膀右臂。
這是要分權爭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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