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燕來知道這女孩兒多能發瘋,先前打人偷錢喬裝做戲,再后來挑釁三皇子搞什么楚園文會。
但這女孩兒又不是莽夫,奸詐又會審時度勢。
如果說先前在雅趣閣她看到自己,謝燕來可以肯定她會跳出來抓住自己,大聲喊自己的名字。
因為她認定可以繼續要挾自己,然后被她驅使給她父親送信。
但現在,他可不是那個坐在酒樓里被簇擁,光鮮亮麗的謝家公子,雖然依舊是謝家公子,但正眾目睽睽之下被當街怒罵,聲名狼藉不堪為人。
這時候瘋子傻子也不會想來跟他扯上關系了。
這死丫頭是腦子壞掉了!
就算還要用他,在樓上看熱鬧,等待其他的機會不更好嗎?
謝燕來狠狠瞪著身前的女孩兒,女孩兒也看著他。
“原來你是謝家的。”她說,似笑非笑,“怪不得藏著掖著。”
都什么時候了?她還在說這個?
“楚——”謝燕來壓低聲音,咬牙,“你跑出來就是來跟我說這個?”
他看著她,鳳眼譏嘲。
“你是不是比試比的腦子壞掉了?”
這小子,還跟以前一樣說話刻薄!楚昭挑眉。
街上的喧囂都停下來,無數的視線凝固在少年和女孩兒身上,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這是什么人啊?”“是這個公子的姐妹?”“是妻子?”
不少人竊竊詢問。
如今這女孩兒不是籍籍無名,很快就有人認出來。
“是楚小姐。”“楚園文會的楚小姐。”“那是什么人?”“她,可是厲害的呢。”
很多人立刻給不認識的介紹。
“她的父親是楚岺,楚岺你們知道吧?”
“不知道,意思是也是個權貴子弟?”
“那倒不是,這楚小姐厲害,跟她父親沒什么關系。”“是她自己做了些厲害的事,不過她父親也很厲害,說起來話就長了——”
“長話短說吧。”
新丁抓著張谷,左搖右晃聽七嘴八舌的講述,聽得雙眼放光,厲害啊,這京城隨便跑出來一個女孩兒都這么多故事。
他一開始也以為是這少年的情人呢。
“原來是楚氏女。”“不過楚小姐為什么跑出來?”“是看不得這等血腥的場面吧?”“女孩兒嘛,越才學出眾的越見不得這些。”
新丁聽到了十分贊同,跟著連連點頭,但看旁邊的張谷,神情更奇怪了,似乎是釋然又似乎更緊張,手都攥到一起,眼里竟然還隱隱水光——
張谷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大起大落,百感交集。
沒想到楚小姐也在。
有情人終相見了。
只不過,這種場面相見,女孩兒該多難過啊。
街上的民眾議論紛紛,酒樓上的女孩兒們也很震驚。
“她不是為了站在街邊看清楚啊?”齊樂云手抓著欄桿探身用力的看,確定沒有眼花。
她一直盯著看,看到了楚昭沖了下去,沖過了人群,沖到了那少年身前,然后伸展雙手擋住了那少年,然后,那少年轉過身,將楚昭護在了身前。
女孩兒們瞬時鴉雀無聲。
齊樂云轉頭看楚棠,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她是認識這個謝燕來?”
楚棠伸手擋著臉,說:“什么?我什么都沒看到,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她來京城不久,我和她其實不太熟。”
什么啊,女孩兒們嘩然。
怎么回事嘛!
如果不是認識,楚昭這是在做什么?
在窗邊的年輕公子們也都驚呆了,梁薔握著茶杯一動不動,不可置信地看著街上的女孩兒——還有點看不到,那少年個子太高,擋住了。
他一開始都沒認出是楚昭,看到一個女孩兒突然沖出來,伸手為那少年護擋,他還嘲笑是哪個思春的少女發瘋——
一切發生的太快,還沒看清女孩兒,就被那少年護在了身前。
直到議論四起,傳來楚昭的名字。
“這不可能!”他咬牙說,死死盯著街上兩人。
楚昭怎么會去護那個畜生敗類殺人放火的謝家子!
楚昭是傾慕他這樣出身清白文武雙全勤奮好學不驕不躁的公子!
那個女孩兒一定不是楚昭,只是長得像,或者是楚家的另一個小姐,那個叫什么楚棠的!
四周議論情緒浮動似乎很漫長,但其實只一瞬間。
握著鞭子的中年男人在這一瞬間,先是震驚,然后立刻被身后的隨從告知一句:“楚岺之女。”
楚岺之女!
中年男人看著被少年護在身前的女孩兒。
“楚小姐。”他沉聲問,“你這是做什么?”
楚昭收回瞪著謝燕來的視線,將他一推,站到了那中年男人面前。
“我覺得你們這樣做不對。”她說。
不對?
中年男人失笑:“楚小姐什么意思?是覺得我們責罰一個害了那么多人性命的子弟不對,還是——”他帶著幾分意味深長的笑,“覺得傷天害理不算什么大事?”
四周的民眾嘩然,齊樂云等女孩兒也不顧不得揪問楚棠,站在窗邊的梁薔攥住手——
謝燕來在女孩兒身后嗤聲:“活該,自找麻煩。”
他的聲音也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
楚昭沒理會他,也不在意四周的嘩然,對于中年男人的挑釁也沒有憤怒。
笑話,她楚昭死過一次,又剛撐下來一場楚園文會,這個不過是小場面。
“我的意思是,你們謝家這樣做不對。”她說,“你要責罰做了錯事的子弟,關起來責罰就是了,何必做給世人看?”
中年男人皺眉:“此子做了惡事,毀我謝氏聲名,當然要宣告天下,游街示眾,我謝氏絕不會縱容此等行徑,這怎么叫做給世人看?難道按照楚小姐所說,世人不配看?我謝氏就該關門自罰隱匿此事?”
說罷一甩長鞭。
“我謝氏敢作敢當,不會遮掩自身。”
四周的民眾紛紛點頭,是啊,家丑不外揚是世人一貫會做的,尤其是那些世家權貴,試想如果是趙氏楊氏的子弟做了這等事——啊呸,什么如果,趙氏楊氏的子弟做的惡事磬筆難書。
誰見過人家家里責罰?有苦主找上門,反而會被打走,抓起來。
而且有多少苦主根本就沒有機會出聲,直接就被斬草除根當罪證消滅了。
民眾們神情悲憤,這樣一想,再看看謝氏,那真是天地差別。
這楚小姐竟然還敢說謝氏做錯了!
民眾的神情變得復雜,看楚昭的視線變成了譏嘲,想到了一些舊事,這楚小姐也做過惡事,打了人不僅不受懲罰,還跑去人家家門罵長輩呢。
她莫不是以為,天下所有的權貴子弟做了錯事,都不會受罰?
還好天下還有謝氏呢!
看到瞬間民情激憤,謝燕來在楚昭身后發出更大聲的嗤笑,楚昭依舊神情平靜。
“既然謝氏不遮掩此事,那就把人送去官府,有罪論罪,殺人償命,你們謝氏大張旗鼓的游街示眾做給世人看,是想干什么?”
她回頭看了眼謝燕來,伸手將他一推。
謝燕來不提防,被這女孩兒推的身形一轉,將赤裸的后背轉過來。
近距離看,這血淋淋的后背真是駭人。
楚昭伸手從藤條上沾了沾,指頭變紅,她舉起來在眼前端詳。
“讓世人看了,這樣打一頓,事情就算了嗎?”
“讓世人看了,你們罰了,死了的人就白死了嗎?”
“讓世人看了,你們謝家的聲望就完好無損了嗎?”
說到這里,看著中年男人笑了笑。
“久聞謝三公子名正聲清,對家中子弟管教嚴苛,原來是這樣的方法啊。”
四周的喧囂一頓,中年男人譏嘲的臉色也瞬時一僵。
此女是沖謝三公子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