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栗只想送他一句:“眼光長遠你妹!”
武易明日即歸家,夫妻同房之事是個大麻煩,雖然身體是金蓮的,可意識卻是景栗的,她做解怨使者說到底不過是打工,犧牲太大可就劃不來了。
干后勤的豬隊友,自然無法理解一線魂穿打工人直面十八般糟心事的苦惱,吃著下午茶說話果然腰不疼。
打發走姨娘玉樓之后,景栗與范媽媽細致商議酒席相關事宜。
她果然沒有選錯人,范媽媽這位新隊友既有實力又肯用心,既雷厲風行又細致周到,完全無需她多費一點心。
防人之心不可無,景栗嚴防“老烏婆”使絆子,為保萬無一失,她委婉提醒范媽媽,務必多多留心,要像防賊一樣防著“烏婆”老夫人。
夕陽西下,晚霞漸散,迎來了愉快的晚膳時間。
人是鐵飯是鋼,美食最能治愈壞心情,景栗長舒一口氣,準備享用豪門珍饈美味。
古代豪門貴胄到底吃點啥?
這個問題不只她疑惑,兩位跨時空隊友也興致勃勃地開腦洞。
中年隊友仿佛是德云社退休社員,一秒披上無形的馬褂起范兒,用標準的京腔抑揚頓挫地來了一段報菜名:“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鹵豬鹵鴨、醬雞臘肉、松花小肚、晾肉香腸!”
年輕隊友的思路再次跑偏,嘮起了閑嗑:“相聲里總是報到晾肉香腸就結束了,后面的菜是什么?”
中年隊友用奇葩的方式掩飾自己對相聲貫口的一知半解:“后面的菜全都不好吃!”
年輕隊友對于侯府晚膳有不同的看法:“報菜名里的大魚大肉太接地氣了,不像是侯門大戶的風格,我猜想應該是走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路線,那句詩怎么說來著…”
他“嗯嗯嗯”了近十秒,有種思維便秘的艱難感,終于想出了所謂的詩詞——
“金樽清酒很值錢,玉盤珍羞吃不完!”
正在喝茶的景栗被嗆了一口,咳嗽了好幾聲,她嚴重懷疑這位隊友是九年制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中年隊友糾正同事的錯誤,還說道——
“雖然你背錯了,不過能想到這句應景的詩詞,就說明你的中文大有進步。”
“What!?同事里還有外國友人,解怨事務所居然是跨國機構!”
景栗不禁雙目圓瞪,在心中暗暗稱奇,細想又覺不甚準確,事務所何止是跨國,更跨陰陽兩界,搞不好是宇宙級五百強組織之一。
關于晚膳的菜品,景栗本以為鴻雁會征詢她的意見,怎料小丫鬟問都沒問,就直接吩咐守在門外的婆子去準備,想來是金蓮口味單一,膳食總是老一套,不大變換花樣。
她已然在心中打好了菜單腹稿,卻無處發揮,感覺相當郁悶。
她真正想要表演的,不是相聲式的報菜名,也不是顯擺式的拽詩詞,而是黃蓉與靖哥哥初遇時的壕點菜名場面,并根據實際情況與侯爵夫人的身份稍作調整,凡爾賽式的臺詞都已想好——
“先吃些果子開開胃,要四干果、四鮮果、兩咸酸、四蜜餞;熱菜簡簡單單準備八個即可,花炊鵪子、炒鴨掌、雞舌羹、鹿肚釀江瑤、鴛鴦煎牛筋、菊花兔絲、爆獐腿、姜醋金銀蹄子;另外再配八樣點心,也就差不多了。”
現實中的景栗,是一個收入不高且不穩定的十八線小演員,必須秉持艱苦樸素、勤儉節約的傳統美德,但此時的她,已魂穿成為侯府大娘子,在這個沒有光盤行動口號的時代,假公濟私體驗一把奢豪的享受,也算是悄咪咪地為自己謀了一回福利。
萬一在之后的解怨任務之中,她穿越入了乞丐的身軀,恐怕得饑一頓飽一頓地熬一整個月,鬼門關前走一遭,她深感及時行樂的重要性,今朝有飯就得吃個飽,誰知明日是否還有享用陽間美食的機會。
此外,這其中還藏有她的私心,景栗最想扮演的角色,是射雕英雄傳之中的黃蓉,依據她目前的事業發展趨勢來看,這百分之九十九是不可能實現的空想,能在魂穿的過程之中順便過一把戲癮,就算吃不著,也能稍稍了卻遺憾。
然而,現實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盤盤碟碟送上桌,放眼望去盤盤綠,純純的純素,半點油星都不見。
金蓮長于西北,按理來說應喜愛肉食,不該一素到底,難道是嫌府中的妾室太少,頭頂還不夠綠嗎?
景栗難以置信,嚴重懷疑自己身在假侯府,結結巴巴道:“這…這…這么素嗎…養生養過頭了吧…”
鴻雁講出緣由:“自從兩年前小產之后,您心心念念未能出世的可憐孩子,每逢初一和十五都吃素…”
即便小丫頭再遲鈍,到這時也能察覺出可疑的反常,她停頓片刻,問道:“小姐…您怎么可能連這件事都記不起來了?”
每月就吃兩天素,偏偏讓她趕上了,景栗急急開啟智慧小宇宙,憑借機智頭腦和出色演技圓場。
她垂眼故作傷懷之態,道:“那個…重病昏昏沉沉之中,我頓悟了許多,只有放下舊日傷心事,才能真真正正向前看。”
心思單純的鴻雁對小姐百分之百信任,也完全不知道世間有魂穿一事,當即便放下了疑惑,道——
“沒錯,惡人自有天懲,好人會得好報,先前的種種想必是老天爺降賜的磨礪,說明天將降大任于您,咱們的好日子在后頭呢!
不過您大病初愈,必須得好好補一補,我讓廚房去做當歸雞湯了,小姐一會兒多少要喝一些。”
可愛丫鬟的思路相當清奇,堪稱正能量小標兵,景栗被她的積極樂觀所感染,笑意明燦,招呼道:“坐下一起吃吧!”
鴻雁正要拿起筷子為小姐布菜,怔了一怔,小小的腦袋上掛滿了大大的問號:“啊…?”
這時忽然響起三聲悶悶的聲響,像是手掌拍腦門發出的響動,中年隊友無奈道:“小姑奶奶,你身處的時代,主仆尊卑有別,不可同席共餐,趕緊再編個借口把這個失誤遮掩過去!”
方才智斗武家狐貍時,景栗可能用光了所有的運氣,此刻仿佛被霉運籠罩,一次接一次地失誤,心跳的頻率一次又一次創下新高。
還好只是在小丫鬟的面前,不然還真不好收場,她將錯就錯,竭力表現的自然不心虛:“今日我不想獨坐用膳,你陪陪我吧。”
鴻雁的言語雖是有些莽撞,不過其他方面極守禮規,坐是坐下了,但僅僅是給小姐夾菜,自己并不吃。
景栗送了一塊茶酥到她的嘴里,問出剛剛沒來得及深究的一件事:“那個綠茶表妹,為何要上桿子去迎接侯爺呢?”
“綠茶表妹?…小姐您先前從未這樣稱呼過呂家表小姐…”鴻雁覺這發音怪得很,似乎有深意一般,不過并未追問,重點回答關鍵問題——
“永昌侯府上下皆篤信道教,每次出遠門之前,都會在城外的上清觀祝禱許愿,平安歸來后也會先至觀中還愿,從上清觀回府有半個多時辰的路程,呂家表小姐可抓住此時機與侯爺單獨相處。
侯爺此次離京,是表小姐相送,現在她又爭著去接,八成是打算搶先一步告狀,在背后編排壞話、挑撥離間,以此破壞您和侯爺的感情。”
“他們孤男寡女同乘一架馬車嗎!?”景栗只覺匪夷所思,即便是表兄妹,成年后也不能如此逾矩,堂堂侯爵府怎會如此不守禮規。
鴻雁道出詳情:“表小姐喜好騎馬,一出汴京城,她便與侯爺縱馬并肩騎行,一路有說有笑,小廝們成日在背地里說閑話,說什么侯爺和表小姐青梅竹馬、心心相印,本是一對神仙眷侶,卻被您插足破壞,諸如此類的流言蜚語傳的沸沸揚揚,我猜多半是‘老烏婆’和表小姐故意放出的鬼話!”
明明金蓮才是正妻,怎么反被污蔑成了第三者,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景栗的父母在她五歲時離婚,原因就是小三插足,她對于綠茶表妹這類處心積慮破壞他人婚姻的女人極度痛恨,攥拳重重錘了錘桌,道——
“這位表妹堪稱綠茶中的極品,外表端著清高矜貴的架子,內里卻耍著自輕自賤的手段,大好男兒處處有,她卻非得惦念著別人的夫君,好生臭不要臉!”
鴻雁附和道:“小姐罵的極有道理,呂家表小姐就是披著人皮的狐貍精,滿口賢良淑德,一肚子男盜女娼,處心積慮謀劃取代您,我們可不能讓她的陰謀得逞,須得盡快想辦法把這禍害趕出侯府!”
景栗信心十足:“放心,我一定不會讓這只綠茶狐貍精有好下場。”
中年隊友插播消息:“綠茶表妹爭搶著去接侯爺武易,不止是告狀這么簡單,具體情況晚上與你詳談。”
吃過清淡的養生綠色餐之后,景栗放下筷子,右手本能地往邊上摸了摸,想要找手機,愣了愣之后才意識到,她身處網絡史前時代,手機是沒戲了,頂多能玩個斗雞。
不過,沒有手機也好,她可以心無旁騖地專注于解怨任務。
景栗在郁郁蔥蔥的小庭院中踱步消食并思索后續安排,決定先去萍姨娘那里走一趟,便對小丫鬟說——
“挑幾樣適合小孩子的補品,我去看望一下萍小娘和她的女兒。”
鴻雁道:“奴婢去送就好了,小姐您歇著吧。”
景栗已謀劃好了策略,那就是引鷸蚌相爭,她做運籌帷幄的得利漁翁——
“我得好好開解勸慰萍小娘,讓她振作起來,好壓一壓另外兩位姨娘的風頭。”
鴻雁眉頭蹙起,圓圓的臉上寫滿了反對:“適才小姐對玉小娘說,因身體不適的原因,要找一位與您一條心的妾室伺候侯爺,該不會是真的吧?
您的身體明明康復了,干嘛要給那些狐貍精機會,小姐應多多與侯爺同房,早日生下子嗣,這樣才能在侯府穩穩立足!”
小丫鬟誠心相勸,字字出自真心,在這樣的時代,在深深的侯門,金蓮若無子嗣,便無法穩固地位。
但鴻雁不清楚,眼前的小姐已不再是從前的小姐,皮囊未改,魂魄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