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出戲最后以麗娘和那個小婦人被惡霸們拖走而告一段落。
嗯,這倒是一個比較合理的謝幕方式。
——枔靖心道。
然而外面的平靜并沒有持續多久,“嗷嗚——”一聲獸吼傳來。
緊接著便是劇烈的撞擊聲,“嘭——”不僅是門扇,好像連整間屋子都震動一下。
嗤啦——
在兇狠的獸吼中,強有力的利爪刮過門板,發出尖銳又刺耳的聲響。
饒是枔靖心中已經對門外的一切有了預判,對方突然來這么一下,仍舊讓她心中一突,差點就從凳子上嚇坐到地上了。
拍拍心口撐著凳子站起來,乖乖,聽這聲音……像狼?狐貍?還是野豬?
呵,終于露出本性了哇。
麗娘各種手段作盡都無法讓里面的人心軟開門,既然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就算弄不開這破門,嚇嚇對方也好。
于是變回真身折返想給枔靖一個下馬威,恰時,旁邊一道黑影呼地一聲竄了過來,直接將她一掌拍飛了出去。
門外的嚎叫和抓撓戛然而止,變成了慘叫和啃咬撕打的聲音。
枔靖好一會才穩了穩心神,強作鎮定地摸到門邊。
嗯,這撕打倒是比之前的更真切,連慘叫都比先前更真誠了。
枔靖心中雖如此想,但顫抖的身體很實誠地出賣了她的內心,剛才那一下的確把她嚇的腿都軟了。
視線再次落在這破木門上,看起來那么的破舊,竟然擋住了如此強烈攻擊?!
想來也是,若對方能能直接就撞開這門的話,又怎用得著給自己費心費力地演戲呢。
陰冷夜空下,兩條黑影在土地神位不遠的土丘上面撕咬作一團,不時發出憤怒的低吼和慘叫。
好一會,這場戰斗以之前撞門撓門的野獸嗚咽著離開而告一段落。
而后,枔靖聽到細碎的腳步聲朝這邊靠近。
高大偉岸的身影在門口站定,低沉的微微帶著磁性的男性嗓音傳來:“…你沒事吧?”
聲音中難掩微微的氣喘,看來剛才那一仗不似作偽,還很激烈。
枔靖眼睛微瞇,嘴角輕笑:這是在關心自己?
可這場景、這聲音、這語氣,怎么聽起來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哩?
難道自己真人品大爆發,剛被一個精怪滋擾就有帥鍋來英雄救美了?
呵,帥鍋,救美?
枔靖平淡地收起嘴角的輕笑,語氣很合乎眼前的茫然無助,弱弱地應道:“嗯,我…沒事。”
沒事?“沒事”然后呢?不說點什么嗎?不問問我剛才戰斗怎么樣有沒有受傷之類的嗎?
男子頓了頓道:“哦,沒事就好。我也只受了點輕傷,不過不礙事,你不要擔心。對了,等會不管發生什么你千萬不要開門,記住了嗎?”
枔靖道,果真,這種情況即便自己不給話臺子人家也會自己給自己搭。
她當然知道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還用你說“記住了嗎”。
——看似關心呵護,卻在無形中將自己的實力凌駕在別人生存之上。
枔靖心中對這種自以為很狂霸拽的霸道總裁風非常不屑,嘴上卻從善如流地點頭應著,“嗯,我記住了。”
外面的人又停頓了片刻,他也很郁悶啊:這人到底會不會聊天兒啊?
難道沒聽到剛才是我幫你趕走危險還受傷了嗎?
難道沒聽到我壓抑的氣喘吁吁嗎?
難道沒聽出我是在關心你給你忠告嗎?
你好歹說個謝謝,或者……開門讓我進去歇歇什么的吧。就算不開門至少也給點反饋呀。
大青都有些懷疑這個準土地神是不是隨便拎了一個自私冷漠的魂魄來充數的,反正根據他以往的經驗來看,這個家伙完全沒有土地神該有的友善親和。
“我叫大青,今天晚上說不定還有好多山精野怪游魂野鬼找你麻煩,就在你門外守著,你好好休息吧,等天亮就好了。”
管的你什么反應,管的你承不承認,你開門也好不開門也罷,反正最后你能安然度過都是我守護你的功勞,讓你不得不承我的情!
枔靖一聽,喲,這是要強行保護啊。
她生前就不信天降艷遇摔一跤都能摔進年輕又專情的霸道總裁懷里的那一套,只信“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就像剛才那個麗娘一樣,那么熱情那么親和,其實都是偽裝出來的,目的就是要她開門,然后吃掉自己。
而這個大青裝作英雄救美的樣子,雖然沒有麗娘那么直接地讓自己開門,但是卻處處透露出“他是在保護她”“她是在他保護下才得以安生”“她欠他一個人情”。
話說,要是沒有這道房門,對方沒有一口把自己吃了,還能說“保護”的話,那才叫真正的“人情”。
現在算什么?
明知道那些東西根本進不了自己的屋,還在外面裝模作樣地說守護?
是她的魅力爆棚還是他的魅力炸裂?
罷了,反正她現在在屋里,本來就不打算開門,本來就準備天亮再進行下一步。
對方要強行搞懷柔套路她也沒辦法,枔靖回了一句:“好的。”
…………枔靖基本可以確認這破門比她想象的牢固,當然,即便不牢固也不是她這個連半支蠟燭都拿不起的家伙能扭轉的。
想通了這些以后,整個人徹底放松下來。
一晚上又是誘騙又是苦情又是驚嚇的,索性趴在桌子上休息,緩解下被那些家伙搞的緊張的精神。
——門外依舊是各種人間苦劇輪番上演,或吼叫,打罵,求救,咒怨。
就像是聚攏了世間所有哀怨怒憎恨的負能量的聲音,圍繞著整個小屋繚繞不絕。
這些苦情劇最后都被那個自稱大青的人攔下,或是義正言辭地訓誡,或是激烈的打斗,均以他的勝利告終。
窗邊的小樹葉在陰冷的夜風中輕輕搖曳,葉尖小心翼翼地劃過窗欞邊緣,沒發出絲毫聲響。
……一縷陽光照了進來,落到枔靖的臉上。
長長的眼睫毛微微動了動,畏光地虛著眼望向光束投來的方向。
屋外那些聲音不知什么時候散去,陽光讓她生出一絲莫名的安全感。
天,終于亮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