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你聽,里面沒動靜了。”水二娃聲音打著顫。
阿婆凝神聽了一下,的確沒有陰風呼號了。
其實她也沒有陰陽眼,但是在這里幾十年憑著敏銳的直覺感知到那些鬼魂的存在,甚至能通過周圍細微動靜察覺他們的喜怒哀樂。
阿婆心中很是疑惑,根據以往的情況,一旦發生暴亂,若非不給一些好處是不會平靜的。
里面有幾個很難纏的鬼魂,生前是村里的二流子地痞什么的,死后經常挑事。不過好在大多數都比較安分,也很體諒她這個守夜人。
阿婆遲疑了一下,想了想決定還是看看心里才踏實。
她一直記得上一任阿婆也就是她養母還在的時候,曾經有過很厲害的法師到村子里來,當時養母便想求對方把這里的事情解決,對方已經被說動了,然而剛走到村口遠遠地看了一眼這祠堂便立馬離開。
那時她跟在養母身后,一直記得那法師離去的樣子,驚恐,還有避之不及,不管人們怎么勸說央求都不再靠近一步,最后被纏的沒辦法,只說道:“這是你們整個村子的因果,受了它的蔭庇就要供奉到時間盡頭。”
而后,他悄悄對養母說:如果可以就只是供奉吧,能不求便不求,否則因果糾纏永遠沒有盡頭,反而攜裹更多的人進去。
這個村子從來沒有發生被外人搶奪盜竊的事情,但就是越來越敗落,收成一年比一年差,人丁不旺,氣運也越來越糟糕。
后來她們照著那法師囑托,無所求,只是好生供奉著,好像村子的氣運果真沒有變得更糟,當然也只是勉強維持現狀而已。
吱嘎——
阿婆終究還是打開了門,她下意識抬手遮了一下面門,不過預期的撲面陰風并沒有襲來。
整個院子空空蕩蕩,十分平靜,只有偶爾夜風拂動樹葉草尖兒。
沒有陰冷的氣息纏繞盤旋,更沒有嗚嗚的刺耳叫聲……什么都沒有。
“阿婆——”
阿婆回頭看了水二娃一眼,道:“你在這里等著,我先進去看看…”
水二娃已經一邊扶著阿婆的手臂一邊邁過門檻,“不,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穿過中間的天井,徑直來到供奉了守護神的牌位門前,還是沒有陰氣襲擾。
水二娃嘴唇囁嚅著想說點什么,可是想到之前阿婆的囑托,只要進了祠堂就不能隨便開口說話。于是只能強忍著心里疑惑。
阿婆突然緊走兩步,吃力地彎下腰將幾塊碎木頭拿在手里,身體再也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這,這……究竟怎么回事?天哪,難道…”
水二娃也緊張地道:“阿婆,這是我們村守護神的牌位?怎么…突然碎了?”
“完了完了,我們村子這下要完了啊……”
“阿婆,這究竟怎么回事?”
阿婆現在是又急又恐,也顧不得那些禁忌啥的,怪不得剛才這里面鬧出那么大的動靜,原來是有人把牌位給毀了。
可可如果這些事情僅僅把牌位毀了就行的話,怎么會積累到今天的地步啊!
完了,那上面的東西要是進入村子……雖說那上面的東西原本都是村子里的人變的,可,可他們終究不是人了啊。
世間的一切道德律法已經不能約束他們了,若是全憑自己心意行事…鬧起來又豈是普通凡人能承受的?
阿婆這些年也懂得其中一些道理,連忙就要去通知村里人好生準備,去逃命或者……但是心里卻如死灰:逃?人怎么能跑的過鬼呢?
不管怎樣,盡人事聽天命,好歹盡了一份心力吧。
便一邊催促水二娃趕快去通知村里的人,趕緊拿出一切可以驅邪的東西……
水二娃連連應著跑了出去,剛跑兩步又停下來想攙扶對方,被阿婆一頓催促才一股風奔出祠堂。
阿婆把所有碎塊撿起來放在供桌上,又哆哆嗦嗦地從旁邊一間廂房里拿出香燭點燃,開始虔誠地供奉起來。
總歸就是說她的疏忽沒有照看好牌位,有什么就報應到她頭上之類的。
枔靖聽完這兩個虛弱陰魂的講訴,好一會才長長嘆出一口氣。
果真,每一件案子背后都有一個或感人或悲壯的故事。
她淡淡看了眼旁邊誠惶誠恐的一老一少,轉過頭繼續對兩陰魂說道:“……你們在這世間還有什么沒了的心愿嗎?”
師姐看向燒香叩拜的阿婆,道:“沒有了,所有一切都被時間沖淡了,我現在只想和師妹一起進入輪回,如果有來世的話……我還想當她的師姐,彌補這一世對她的虧欠”
“不,師姐,你從來就沒虧欠我什么,那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而且這些年若不是你陪著我,每次拼了命地奪一些供品給我,恐怕熬不到現在。”
“師妹……”
枔靖看這兩人的樣子又要開始煽情了,連連擺手,道:“好了好了,你們與這個世界所有一切因果已了,我便送你們最后一程吧。”
素手一揮,一個輪回通道出現。
兩姐妹手牽著手,齊齊朝枔靖鞠了一躬,然后相互攙扶著進入輪回中。
呼,總算是把這兩個姐妹情深的家伙送走了。
之前看過白首不相離的恩愛夫妻,現在又成全了一對肝膽相照相扶相攜的異姓姐妹,可見這人世間的情感不一而定,就看你有沒有真心以及有沒有遇到也同樣真心的緣分。
沒錯,這個村子這般局面的始作俑者是她們,不過在一開始她們的確是抱著救人的目的,并且也確確實實救了不少人,如果不是她們付出,恐怕這個村子早已經不存在了。
當年這一片發生了大規模瘟疫,師姐是這個村子的人,原本在城里跟一位繡娘學藝,與另一個本是孤兒的女學徒結識,兩人很是投緣結為異姓姐妹。兩人經常回村子,師姐的父母也把她當家人一般看待。
所以在村子爆發瘟疫,其父母家人都受到連累時,兩人一起回來想幫點忙。
只懂得一點繡藝在這里自然是什么都幫不上,父母鄉親都催促她們趕快離開,她們不忍離去,他們便以死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