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村里?”
季老太太眉頭抬了抬:“好端端的,你又跑去那里做什么?”
“先前蔡廣全他媳婦,總歸是因為我受了傷。”
當著季老太太的面,季櫻不愿說得太多,這大年下的,以免老人覺得不吉利,便只管避重就輕:“我琢磨,于情于理,去瞧一眼問候一聲,總是該當的。況且,好歹我也在他家住了兩年,雖則我曉得家里必定與了他錢鈔,但多照顧一口人,怎么說都是個費神的活兒。他們因我遭了不少罪,平日里打發人送點子東西也就罷了,既是過年,還是該親自走一遭。”
她這話雖有所保留,某種程度上卻也算實情,然叫縮在角落中的季海聽了去,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肩膀往下墜了墜,愈發不肯抬頭了。
季老太太“唔”了一聲,也就沒再多問。
那陸家眼下固然叫人唏噓,卻到底是別人家的事,他們可以盡己所能地相助,但總不見得為了旁人,連自個兒的事都不去忙了。是以,她便點了點頭:“去瞧瞧也不是不行,那蔡廣全雖奸滑,我從旁冷眼瞧著,對你倒還算厚道。只一點,大過年了,進進出出可得把細些,讓人好生跟著,記住了?”
季櫻忙答應了,眼瞧著時間差不多,廚房便將飯菜擺了上來,全家人聚在一塊兒吃罷了晚飯,又閑談一陣,免不得將那陸家如今令人焦心的情狀又拿出來說了說,也就各自散了。
從正房院子里出來,尚未行至垂花門邊,季溶便從后頭趕了上來。
當爹的一如既往大大咧咧,分明生了個閨女,偏當成小子似的對待,追到跟前徑直在季櫻肩上一拍:“我明兒便捎信給老岳夫妻倆,讓他們幫著照應一下陸家,你可有話要帶去?”
季櫻搖搖頭說不了:“我已是打發了阿偃明日啟程回京城,順道便讓他給陸夫人帶信兒。他兄弟如今在戰場上受了傷,這榕州城,他顯見得是呆不住的,索性便讓他回去,他在京城只怕人也自在些。”
“嗯。”
季溶從鼻子里應了一聲:“倒是使得的,留在榕州,只會令他更加牽腸掛肚,于他也不好。”
說著他便將季櫻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輕哼:“還有個事要問你——你明日去村里,是要去做啥?我可不信是去探望蔡廣全夫妻倆。”
“怎么,爹爹覺得我是那般狼心狗肺不念舊情的人?”
季櫻笑了一下:“在蔡家那些日子,雖過得算不上好,但真個要論起來,蔡廣全也不算苛待了我,逢年過節親自去問候一聲,也不出奇吧?”
“是不出奇。”季溶斜乜她,“只是我雖在京城,卻也并非對你在榕州的情況一無所知。那蔡廣全,如今分明為你所用,即便是將其稱為你的跟班也不為過。于你而言他雖是長輩,但到底身份擺在這兒,他吃的飯是你給的,你又怎會塌下身份,以個小輩的姿態去探望?趕緊說實話!”
一個身在京城的人,卻對她在榕州的所作所為了如指掌,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四叔這耳報神。”
季櫻小聲嘀咕了一句,下巴抬了抬,臉上添了點似笑非笑的神氣:“爹爹對此事如此關心,明日可要同我一起去?”
“你這是個甚么表情?”
季溶也是不吃她那套:“怎么著,挑釁你爹?再不說我可真一個暴栗砸在你腦門上!”
話音剛落,手已是動了,在季櫻頭頂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爹怎么動輒便打人?”
季櫻捂了腦袋便往后退:“爹其實也能猜到,何必要問我?半年前那檔子事,兩個姑娘,一個死了,一個受傷活了下來,到如今我都沒算清,究竟是她做了我的替死鬼,還是我因為她才受了傷。可無論如何,這個女孩子當初也是因為我才來了咱們家,現下她還孤零零地躺在那野墳地里,別的不論,至少我該給她挪動個安生的地方才是。”
頓了頓,她又道:“其實這話在祖母跟前說出來也不緊要,只是眼瞧著就要過年,張羅這樣的事,恐怕祖母心中忌諱,索性便別讓她跟著操心了。”
季溶眼皮子垂了垂,許久沒說話。
那個曾經給他當了十年閨女的小丫頭,當然不是他的親生閨女,甚而在這十年里很少與他相處,在他看來,差不多只是個陌生人。但有一句說一句,季櫻這想法是沒錯的,讓個小女孩子呆在野墳地里,未免太過薄情了。
“既是為著這個,那你明天就去吧。”
他抬眼看了看季櫻:“也不用你親自張羅,給蔡廣全兩個錢,定然就辦得妥妥當當。明日……我便不去了,許家那邊,今晚應該也就曉得那戰報上的消息了,明天少不得還要去一趟,幫著寬慰寬慰兩個老人。”
這話是不是借口,季櫻壓根兒沒去深究,聞言也不過輕輕一笑,點了點頭,乖乖巧巧地同他兩個道別,領著阿妙回了自個兒的院子。
一場赴宴,早晨出門那陣兒,她萬萬沒料到會經歷這許多事,忙叨了整天,也是直到這會子她才終于有工夫在自個兒的地盤上好生歇上一歇,簡直進了屋便不想動彈,徑直踢了鞋子便要往床上躺。
阿妙盯著季櫻看了好半天,嘴唇咬了又咬,終究是沒忍心說她,去提了熱水來給她兌水洗澡,出來瞧見季櫻倚在床頭,閉著眼似是睡著了,一只腳卻是耷拉在床邊不時踢上一兩下,便走過來喚她。
“洗了再睡。”
阿妙板著臉小聲道:“這么著容易著涼,最近事兒本來就多,大過年的若再病上一場,才當真是麻煩。”
“哎喲。”
季櫻靠在床頭上嘆了口氣:“我不過就是閉著眼睛養養神,這也招來你一通嘮叨。我記得你從前并不是這樣,最近可絮叨多了。”
“呵呵。”
阿妙冷笑一聲,只當沒聽見:“今日這樣忙,怎會不累?既是累了,明日就該在家養一養,為什么還急著去村里?那事即便要辦,也不急于一時。”
季櫻驀地把眼睛睜開了,抬頭看看她:“原先是不急,我想著等過年后再去張羅也不遲。但現下出了這檔子事,若是很快就有好消息傳來那倒罷了,可如果……我估摸陸夫人是決計不肯來榕州的,便盤算著,假使情況當真不大好,等過完了年就同我爹一塊兒去京城,所以,得先把這事兒辦了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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