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青時節,細雨打濕了屋檐,蔓蔓藤蘿在歲月里纏綿,光陰的發線……”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振鈴聲正是“天馬雙旦”之一梅子青原唱的歌曲梅子青時。
蘇音“噌”一下就從馬桶上蹦了起來。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心底深處迸出一連串無聲的尖叫,蘇音終于明白她的不安感到底從何而來。
云仙錄開機儀式!
看著屏幕上那個碩大的圓白菜頭像,蘇音再一次切膚地、徹骨地意識到,如今的她,既非杏花巷彈琴的小道姑,亦非琴筑中白芒繞指退飛劍的修仙人士,而是二十一世紀華夏國的一名演員。
雖然事業低迷、人氣全無,可她還是國內最大的影業集團——天馬影業公司旗下——正式簽約演員。
此世、此時、此地,這才是她真正的身份。而今天,她要參加云仙錄開機儀式及酒會,所以她才會特意將手機鬧鐘調到了清晨六點。
蘇音飛快按下了通話鍵。
“蘇音嗎?我是何晨。”
未及開口,對方便先行自報家門,正是蘇音現在的經紀人何晨。
自從四年前B簽改成C簽,蘇音原先的經紀人便離開了,公司安排由何晨接手。
需要說明的是,C簽藝人是不配擁有專屬經紀人的。
是故,除蘇音之外,何晨手下還管理著另幾位C簽以及男、女團各一,工作十分繁忙,與蘇音見面的次數通常以月計。
所幸蘇音通告不多,即便兩個人月均一面,于她而言亦無太大影響。
今天卻是個例外。
云仙錄開機儀式是個大場面,儀式結束后還有大型酒會,各路大佬云集,身為蘇音的經紀人,何晨必須全程跟進,這不僅是他的職責,亦是公司章程里明文規定的。
“我已經到你小區門口了。”何晨在電話里說道。
頗為磁性的聲線,語速不快,用字亦簡,給人一種很專業的感覺。
“哦哦,那個……真是不好意思,我稍微有點兒事,可能會遲到一會兒,能不能麻煩何經紀再等一等?”蘇音開著免提把手機擱在洗手臺上,抄起一旁的毛巾在臉上胡亂擦了幾下,又去夠架子上的牙刷:
“真的只要一小會兒就好,你等我三……不,二十,不十五……十五分鐘,你等我十五分鐘就……”
話沒說完,瓷水杯“砰”地一下掉在地上,話筒里一通叮咣亂響。
何晨把手機從耳旁移開了些,簡短地說了個“好”字,便掛斷了電話,眉眼不動,見慣不怪。
演員或者說藝術工作者,通常都欠缺點兒生活自理能力,有的是真的,有的是慣出來的。
將身子朝后仰,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坐著,何晨一只手輕輕點著方向盤,眼望前方,面無表情。
他其實早來了十分鐘。
這也是經驗使然。
他得留出些空當容這些藝人出各種狀況。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嘛,活下聚光燈下的這個群體,便是對這句話最好的詮釋。
蘇音還算是好的。
到底也曾是紅遍華夏的童星,這十幾年來浮沉起落,該出的狀況早便出完了,現如今一沒流量、二沒名氣,還是相當省心的。
抬腕看了看手表,確定時間還早,何晨便探身拿起放在隔座的禮品袋,取出里面的首飾盒,打開了盒蓋兒。
精致的黑絲絨布面上,靜靜躺著一根鉑金鉆石項鏈,做工精美、設計感十足,正是頂級珠寶品牌瑪麗安·喬今春新款。
雖然比不上當家花旦梅子青的全套限量版,這根項鏈也是實打實的大牌贊助了。
這是天馬影業以公司名義向品牌方借的。
梅子青去年才簽了瑪麗安·喬的年度代言,為對方打開了華夏市場,雙方皆是獲益匪淺,品牌方也算是籍此表達些誠意。
而其實,這也只是原因之一而已,另一個原因則是因為,品牌方看中了云仙錄的熱度。
云仙錄是一本爆紅全網的仙俠文,粉絲數量極為龐大,半年前小說影視化的消息甫一放出,互聯網上便掀起了一波波熱議。
最終,電影版云仙錄花落天馬、群星兩大娛樂巨頭之手,而兩家公司也不惜血本,邀請到了國內頂級制作人、導演、演員及特效公司加盟,還請動樂壇常青樹、從不涉足影視劇演唱的超級天王——關君磊,為電影獻上他個人的片尾曲首秀。陣容十分豪華。
大IP、大制作、大流量,且還是從電視轉戰電影的升咖之作,這其中的任何一頂,皆與蘇音這個十八線絕緣。
可是,出于某種原因,梅子青卻親自出馬,替蘇音要來了一個角色,且說服公司高層,將蘇音放進了開機儀式的邀請名單,還勞心勞力幫她拉來了贊助。
天馬當紅花旦的面子,自然是不薄的,于是,蘇音順利搭上了這部未拍先火、原本與她八竿子打不著的超音速快車,且看似將要迎來事業的第二春。
這塊從天而降的大餡餅,蘇音在一口咬住的同時,心中也很有點數。
在她看來這就像買菜,一斤土豆搭一根兒蔥,當然,梅子青絕對不會是土豆,但她蘇音就一定是那根蔥。
此際,這根大蔥已然火速梳洗完畢,正坐在華麗的洛可可風梳妝臺前,對著眼前的一大堆瓶瓶罐罐發呆。
Emmm……護膚第一步是啥來著?
古代時都是一盆水搞定,這天長日久地,眼下她還真想不起來步驟了,水?精華?面膜……呃,這時間應該來不及敷了。
安靜地沉思了三秒,蘇音果斷掏出手機,打開了度嬸兒……
中青年女大蔥的護膚煩惱,經紀人何晨自是一無所知。
他靠在座位上養了會兒神,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按下了梅子青經紀人胡麗娜的電話。
電話很快便接通了。
“你好,我是胡麗娜。”
溫和的女聲如同唱歌。
何晨下意識坐直身體:“你好,七字姐,我是小何。”
雖然比胡麗娜年長近十歲,他的語氣卻極其謙卑。
只是,這謙卑似乎也只局限于他的聲音,與之相反的是,他臉上的神情相當冷淡,眼睛里還帶著些厭煩,與他的聲音像是割裂成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