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羅祖指路了嗎?”鐘離風立在外口替自家小妹把風,一面輕聲問道。
她眉眼端秀、氣韻內斂,看上去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實際年齡已不可考),穿一身古裝男式箭袖,扎著單馬尾,扮作浪跡江湖的劍客,只腰間并無配劍,而是一管古雅的尺八。
她身后的鐘離慧則是一襲哥特式黑紗蓬蓬裙,頭上戴著紅色尖牙水鉆發箍,煙熏眼妝、烈焰紅唇,漂亮精致得像個大號兒手辦。
“轉了兩圈就沒動靜了。”鐘離慧捧著羅祖低聲說道,明亮的大眼睛黯淡了下去。
她們一早就來了,拿著羅盤里里外外繞了十來圈,而就在幾分鐘前,羅祖終于有了點兒動靜,結果才沒一會兒,那指針就又跟死了一樣不動了。
“以前也沒見羅祖這樣過。”
看著羅盤上筆直指向正北的指針,鐘離慧多少有些灰心。
這羅祖向來十分靈敏,此前曾無數次助她們祛邪逐祟、降伏陰鬼,還兼具示警、破陣之效,諸如鬼打墻之類對它完全不起作用。
若非羅盤能為超絕,鐘離氏也不會把這么個和音律沒有半點關系的東西當成寶貝代代相傳了下來,且全家老小搶著用,有時候為了爭它還要打上一場。
可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羅祖就好像有點精神不濟似地,看起來懨懨地,跟人抱病的時候一樣。
看著眼前毫無動靜的羅盤,鐘離慧不由想起之前鐘離艷的提醒。
在云仙錄開機儀式上,羅祖也曾如今日一般像是探到了點兒什么,結果真讓它找的時候,它卻又沒個動靜,當時鐘離艷也很抓瞎來著。
“是不是壞掉了?”鐘離慧嘟囔了一句,轉過羅盤前后上下看了一遭,試圖找出它失靈的證據。
鐘離風聞言,登時面色大變,連忙轉身豎指于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狠狠剜了鐘離慧一眼,旋即笑道:
“這咋可能嘛?羅祖他老人家乃是天下至寶,至尊至強,天下第一靈寶非它莫屬,他老人家絕對不會出問題的,小妹你說對吧?”
比往常略響亮些的說話聲,掩去了她用力捶打鐘離慧腦瓜頂的動靜。
鐘離慧很快被說服了。
“對,對,大姐說得都對。羅祖最厲害了,要是沒了羅祖,咱家就該……就該滅門了。”她用甜得發齁的嗓音說著,重新將羅祖捧回掌心,臉上的神情堪稱虔誠。
鐘離風嘴角直抽。
這孩子是好不了了,吃藥也不管用。
鐘離慧似乎也反應過來自己又說錯話了,連忙討好地對姐姐道:“大姐大姐你別生氣嘛,要不咱在這兒再等最后十分鐘,如果實在不行,我們就去……艾瑪這咋回事兒?”
她突然就叉了音兒。
鐘離風對這個一驚一乍的妹妹已經完全放棄了,一臉生無可戀地看了過去,隨后眉頭一緊。
指針居然動了!
斑駁的水晶盤面之下,三根青色的指針此時正齊齊顫動著,頻率與波幅盡皆相同,而在顫抖的針尖上,隱隱透出一團青黑色的光暈。
姐妹二人同時色變。
極厄之兆?!
三針齊振、烏光聚表,這是至陰至邪的卦相!
有陰物!
鐘離風反手一挑,尺八已然橫握掌中,其勢若執劍,竹管上細小的按孔毫光湛湛,風嘯般蒼涼的樂韻乍起即落。
鐘離慧也從背包里拿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玩具鋼琴,黑白分明的琴鍵之上,隱隱浮動著一層黃色微光。
每一代鐘離氏都會出現一位玩具持有者,其所持物包括但不限于小編鐘、小箜篌、小琵琶等。若不慎與之產生齟齬,宗政家的后輩們,戰術轉進將不失為一個聰明的選擇。原智慧之光始終榮耀你們離開的路。記住,真男人從不回頭!——宗政家訓第九條(增補)——三代長老;
戰術轉進不就是撤退么?我宗政男兒有進無退,刀山火海也要往前闖(劃掉)——四代長老附議;
是時候讓鐘離家的娘們兒在真正的力量面前瑟瑟發抖了(劃掉)——五代長老附議;
與其搬山,不如炸掉。要相信科學啊同學們(劃掉)——六代副長老敬挽老大千古(劃掉)
——混賬!本座還沒死呢!本座正在研究最新的炸藥,當量才是永恒之神哈哈哈(劃掉)——六代副長老敬挽老大千古,并附議;
無論對方是一人還是千軍萬馬,我們七個扛霸子的都是并肩子上,群毆之美是你們想象不到的(劃掉)——七代長老附議;
樓上一群傻*,鑒定完畢(劃掉)——八代長老附議。
略過以上亂入的插播,此時,鐘離姐妹已然處在臨戰狀態。
根據以往的經驗,羅盤異相與陰物現身之中最多間隔一分鐘。
“這里好多人,怎么辦?”鐘離慧額角滲出細汗,抓著玩具鋼琴的手骨節泛白。
展廳里人太多了,此時疏散根本來不及,通知有關部門也已太遲,而若在這里開打,一定會波及無辜者。
“試著往外面引吧。”鐘離風沉聲道。
這是唯一的辦法。
所幸她們就在北門附近,只要好好配合,應該能把陰物引出去。
“好。”鐘離慧重重頷首,神情堅定。姐妹二人背抵著背,角落里一派肅殺。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羅盤指針抖啊抖、抖啊抖,一直抖一直抖,卻始終未曾指明確切的方向。
十分鐘后,針尖上烏暈消散,鐘離慧收起了鋼琴;
二十分鐘后,指針終于停止了顫抖,鐘離風收起了尺八。
也就在她收手的當兒,羅盤“bia嘰”一聲掉在了地上,背面朝上,就跟氣絕身亡了一樣。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目中皆涌動著無奈之色。
羅祖發脾氣了。
“它還在生我的氣么?”鐘離慧悄聲問自家大姐,摸了摸腦袋上的尖角。
最近這百余年來,羅祖漸漸像是生出了靈智,有時候確實也會發個脾氣什么的,但只要說幾句好話哄一哄、捧一捧,他老人家還是愿意幫忙的。
今天這氣性卻是大了點兒,哄不好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