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獸的出現,意味著前方白霧為靈氣的可能性又高了幾分。
那是來自于血脈對靈氣或某種與之相近的物質的渴求,而宗政南剛才所說的,則是家中祖先手稿中留下的一句話。
在此之前,宗政南對這個含糊的描述是嗤之以鼻的,總覺得老祖宗在故弄玄虛同,而現在,他終于理解了此言真意。
“哇嗚——”
黑豹虛影昂起腦袋,仰天吼了一嗓子。
雖然形象極其威猛,但眾所周知,豹子的叫聲其實沒啥威懾力,黑豹還算好,雪豹的叫聲那才真是萌萌噠。
若換作以往,鐘離慧這時一定會開啟嘲諷模式,對宗政南發動新一輪的攻擊,可眼下的她卻根本注意不到這些細枝末節。
她怔怔地看著環繞周身的霧氣,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一段話:
“靈氣者,乾坤之炁也。濯混沌為靈、凝萬象為氣,如玉如冰、如泉如練,淬筋脈、滌靈臺、擴丹府,物我兩忘時,大道可成矣。”
鐘離慧明亮的大眼睛里閃動著奇異的光彩,情不自禁啟唇,輕聲念誦著這段出自鐘離家族典籍上的記述。
富于獨特韻律感的音線,如淺唱低吟,又若一曲迢遙而悠遠的歌,引得她身前的白霧慢慢漾動了起來,一團極小的氣旋——或者說是靈氣團——浮空蹦跳著向她靠近,像個頑皮的孩子,圍著她轉來轉去。
鐘離慧屏住呼吸,伸出手,試探地在那閃爍著星光的氣團上輕輕一點。
“啪”,氣團瞬間四散,有一部分滲進她手背的皮膚,她下意識縮了縮手。
下一秒,她的意識便陷入了一個奇妙的世界。
她“看”到了自已的血脈與筋絡。
原來,這就是古書中描述的“內視”么?
鐘離慧的身體微微顫抖。
她“看”到,她手背筋脈之間現出了一根極細小的晶瑩光帶,那光帶清涼柔潤,如一彎微冷的清泉,沿著她手臂脈絡一路游走至肘部的曲池穴,漸漸匯聚成團,一點點扣擊著閉鎖的竅關。
一種難以形容的通透之感,向著鐘離慧的全身蔓延。
她閉上雙眸,眼角竟然隱有淚意。
多少年了,那封死了的曲池穴就像一座大山,堵住了她再進一步的可能。
身為鐘離氏玩具持有者,手臂是她的力量爆發點之一,若能將肘部竅穴全部打通,她的力量將會成倍增長。
可是,她的曲池穴完全堵塞住了,四年來,她不知洗過多少回藥浴,吃了多少粒“沖穴丹”,卻始終毫無建樹。
族長說,如果一年之后還是不行,鐘離慧便只能止步于此了。
可在今天,曲池穴第一次有了松動的跡象。
淚水滑過她白皙的肌膚,鐘離慧的唇邊卻浮起甜笑,面上的神情如夢似幻,渾然忘卻外物。
“哈哈哈!是靈氣!真的是靈氣!”一旁的宗政南已經完全瘋了。
這刻的他既不在乎什么紳士風度,也顧上不所謂的形象。
他大張著兩手,以一種擁抱整個世界的狂放姿態發足狂奔,身后的豹影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如影隨形,一人一獸就像喝高了一般,如癡如醉、形若顛狂。
“哈哈哈!靈氣復蘇!靈氣復蘇!這就是靈氣復蘇啊!我宗政南的時代終于到來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
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張大的鼻孔下面慢慢掛下兩小管血柱,身后豹影抽搐了幾下、轟然消散。
“小南!”
始終保持著一分謹慎的鐘離風落在最后,受到的影響也最小,此時見狀,不由大驚失色,搶步上前便欲救人。
“別靠近!”
一道清朗如鋼琴的聲線驟然響起,就在鐘離風的身后。
她心頭巨震,倏然回首。
戴著美瞳的男人正悠閑地靠在樹旁,抱著雙臂、神態輕松,披在身上的白大褂雖然松松垮垮地,卻依舊無損于他修挺的身形。
程北郭?!
鐘離風瞳孔一縮。
程家也跑來湊熱鬧了?
然而,再下個瞬間,鐘離風繃緊的心弦卻又向下一沉。
是啊,程家怎么會不來呢?
這可是靈氣啊!
退一萬步說,就算白霧并非靈氣,那也絕對是于修真者大有裨益的稀罕玩意兒,任是誰見了都不可能不動心。
值得慶幸的是,現在到底是法治社會,政府部門有著強有力的約束,若是早上個兩百年,信不信狗腦子都給你打出來?
而程北郭出現在這里,也再正常不過了,因為帝都本來就是人家的地盤。
無論白霧是否為靈氣,此事都不小,一定會驚動上級單位,程家老祖如今坐的那個位置,說起話來還是很有分量的。
這般看來,有必要給余下那三家通個氣了。
僅是宗政氏與鐘離氏,還不足以與程氏抗衡,必須集結更多的力量。好東西不就該大家分享么?程氏再
是六姓之首,也不能一家獨吞。
“鐘離女士不打算管一管令妹?”
程北郭冷淡的聲音再度響起,打斷了鐘離風的思緒,她微微一怔,驀地心有所感,回頭看了過去。
鐘離慧倒下了。
清透的霧氣中,哥特美少女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腦袋歪著、兩眼閉著,兩只腳還在一抽一抽地,明顯是厥了過去;而在離她兩三米遠的地方,則是鼻血長流、不省人事的宗政南。
鐘離風凝神感知了片刻,面色一松。
鐘離家姐妹修有感應之法,彼此相連,而她能感覺出自家小妹只是暈過去了,身體并無大礙。
宗政南應該也是如此。
“我覺得,他倆可能是有點兒……不受補。”
程北郭的語聲涼涼地,說著還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在鐘離風看來,很欠抽。
她握緊了手中的尺八。
然而,尚未待她有下一步的行動,一陣巨大的音浪便帶動起四下的風,草木“嘩啷啷”倒伏向一旁,幾只野雀撲騰著翅膀飛去老遠。
程北郭伸了個懶腰,豎起食指向上指了指,張口說了句什么,鐘離風卻沒聽清。
巨大的轟鳴聲將他的聲音完全蓋住了,直升機螺旋漿攪起大片的砂石,亂草枯葉滿天飛。
鐘離風抬起頭。
黑綠相間涂裝的直升機身上,帝都駐軍部隊的徽章鮮紅奪目,將漫山春色也映襯得黯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