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斑斑銹跡化身為篆字,個中意味蘇音并不清楚,但她至少清楚一件事:
這變化必定與她有關。
而這也解釋了何以青銅羅盤死也要賴上她蘇音,這要不是來薅羊毛的,她把名字倒過來寫。
“這還沒轉化完成呢,得瑟什么勁兒。”蘇音使勁兒戳了羅盤幾下。
羅盤身子晃了晃,忽然一頭扎進蘇音手里,蘇音恍惚間好似聽見了一聲嬌吟:“倫——家——沒——有——”
“嘭!”
蘇音甩手就把這貨給扔床上了。
這聲音說老不老、說小不小,還是個男聲,這讓人怎么忍?
羅盤在床上顛倒了兩下,倒也沒再往蘇音手里鉆,惟一縷幽怨迢遞而來,山長水遠地,透著那么股子纏綿悱惻。
蘇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抱起枕頭落荒而逃。
如果這便是修仙,那她情愿這輩子都做凡人。
翌日,補拍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兩條就OK了,蘇音的戲份也就此殺青。
回到化妝間換好衣服后,她又在片場附近逛了兩圈,順便與閑下來的妝師小趙交換了一些八卦。
李雨軒的事已經是半公開的了,簽約走流程也就在這幾天。
有了這么個現成的例子,年輕的學生們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地,從昨天開始就有不少人主動要求導助給安排雜活,更有人專程跑到管理處辦公室,找到了李雨軒當初站過的位置打卡留念,順帶沾點兒福氣。
“那地方都快成景點了,每天人來人往地。”小趙一邊說一邊笑,蘇音便也跟著樂呵。
這個圈子就是這樣,今朝還是同期學子,明天就是大牌與小咖,更有甚者,同學成了大明星,而你卻轉行作路人,她(他)在鎂光燈下光彩耀目,你在手機屏幕上刷他(她)的八卦緋聞。
無數變化只在一瞬間,而變化之后的落差則又因了這個圈子獨有的特質而鮮烈無比,普通人很難承受得住。
在這個并非僅靠努力便能往上爬的地方,機遇就此變得極為重要,而這種隨機性,又為這個圈子增添了一種難以描摩的魅力。
一夜爆紅,從此踏上星途,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
誰又不想成為最燦爛的那顆星呢?
縱使那片天空更多的是永恒的寂寥與看不見前路的灰暗,可是,那遙遠的輝光是如此迷人,讓人忍不住想要追逐它而去,就算腳踩黑暗、身陷泥濘乃至于迷失在前行的路上,人們也無怨無悔、前赴后繼。
“這就是人生啊——”小趙感慨萬千,蘇音點頭表示贊同,順便將話題岔開,旁敲側擊打聽鐘離慧的消息。
小趙并沒注意到蘇音的小心思,很直白地告訴蘇音,鐘副導如今已然抵達西北大劇組,微特上還曬了照片,看起來很有精神的樣子,說著還從手機上調出那張照片給蘇音看。
果然精氣神完足,根本看不出受傷的樣子。
蘇音對此倒不覺奇怪。
她自已從一百多層樓掉下來還好好地,眼下也就食量大點兒而已,沒落下任何后遺癥,鐘離慧受的傷不可能比她更重,恢復得快不是很正常么?
聊完了八卦,蘇音便來到酒店餐廳,莊重而珍惜地享用了一頓漫長的告別大餐。
兩點差一刻時,她結束用餐,戀戀不舍地提著小行李箱去酒店大堂辦好了退房手續,隨后坐等經紀人來接。
何晨遲到了。
他比約定的時間來晚了十三分鐘。
當他出現在大堂門口時,蘇音發現他的面色有些發沉,往常總是很舒展挺直的肩背,今天卻是緊繃著,甚至有些佝僂,似乎遇到了什么事
蘇音打消了與他開玩笑的念頭。
原本還她還想拿他遲到的事兒調侃兩句的,因為以前何晨從不遲到,然而看今天這情形,俏皮話顯然只會起到反作用,于是她什么也沒說,只微笑著向他點了點頭。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何晨大步走過去,將蘇音的行李箱提了起來,臉上很難得地露出一抹笑:“我們走吧。”
蘇音說了句“謝謝”,便與他一前一后走出了酒店。
經紀的人車停在了稍遠的大停車場,兩個人一路走過去,都沒怎么說話。
走到停車場東路時,前方岔路口突然拐出來一群男人,他們推著幾個很大的推車,上面放著一堆的攝影器材。何晨便拉著蘇音往旁讓了讓。
蘇音向那群人掃了一眼,目光微凝。
李雨軒。
十來天未見,他的變化堪稱脫胎換骨,十幾個人走在一起,蘇音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他。他就像一個發光體,吸去周遭所有光源,一切人或事仿佛都是以他為中心的,哪怕他此際實則是在稍后的位置,神情亦并不張揚,而他微側的體態動作更表明,他身邊留著絡腮胡、形象粗獷的矮壯男子,才是這群人的核心。
那是孟志雄孟大導。
“孟導好。”何晨也看見了孟志雄,主動上前打了個招呼,蘇音也跟著叫了聲“孟導好”。
孟志雄與天馬有過幾次合作,兩方面也算打過交道,但他能不能認出眼前二人那就不好說了。
“哦,老何啊,你好你好。”孟志雄顯然記憶力不錯,且也沒什么架子,停下腳步笑著與何晨握了握手,視線不經意掠過蘇音,微微一頓。
影視基地的女演員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不乏容貌極優越者,可眼前這位,還是讓他有些驚艷。
這樣清透而又富于質感的美人,演藝圈委實不多見。
然而,再細看了蘇音兩眼,孟志雄的眼神便從導演觀察演員,變成了單純對美好事物的欣賞,就如同看一幅畫,或賞一朵花。
畢竟,位移派宗師級的人物。
打擾了。
大導演紆尊降貴與小經紀站在路邊寒暄,何晨自是不可能馬上就走,也就陪他說話。人群中的李雨軒這時恰抬頭,看見了蘇音,神態自然地沖她點了點頭。
蘇音回了他一笑。
李雨軒沒再說什么,偏過頭去,像在研究推車上的攝影器材。
春日午后的陽光灑在他身上,他抄著衣兜兒、半低著腦袋,沒什么形象地站在那里,整個人卻光芒肆意,猶如站在舞臺臺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