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失望更郁悶的是,給你一點兒希望,再無情地將之奪走。
不帶這樣的啊!
蘇音快哭了。
喚不出木琴,白弦也不見了,再怎么看這事兒只怕還是和長發高達君脫不開干系,雖然說這廝救了自己的命,可你也不能二話不說就把人家識海給掏空啊,這也太欺負……
倏然一道流光掠過,截斷了蘇音余下的吐槽。
她一怔。
這一次她看得清楚,那流光的軌跡好像有些不對。
蘇音屏息靜氣,拿出十二萬分的耐心等了約有一兩分鐘,第三道流光終是現身,“咻”一下掠過星霧海,其軌跡與此前一致,就如按軌道飛行的衛星。
這與以往流光出現的方式不一樣啊。
蘇音手撫老杏樹,蹙眉沉思。
此前木琴現身時,流光飛舞的特效十分隨機,怎么炫怎么來,蘇音對此亦表示理解。
定場詩嘛,雖然是以光影效果代之,但其烘托人物、制造焦點的作用卻是相同的,以蘇音閱圣的經驗來看,木琴已經算是相當低調了。
而眼下這流光卻僅有一道,且軌跡也很單一。這便表明,這很可能不是琴老大登場的前奏。
那會是誰,或啥?
蘇音深深吐納了幾息,凝聚起所有神念,盯著流光現身之處。
兩分鐘后,流光再度出現。
這一次,蘇音仔仔細細、來來回回地觀察了那個位置好半晌,才終是發現,那里有一根很細、很細、很細的弦絲。
若問此絲幾多細,且將白弦來比擬,這根弦絲大約只有白弦的百分之一或兩百分之一。
總之,非常細,細到神識難掃、意念難尋,細到蘇音這識海之主也是廢了老鼻子勁兒才找到它。
就是這么細。
這是白弦僅余的一根琴絲么?
蘇音端詳著那根弦絲。
應該是……吧?
她也不是很肯定,只得暫且如此認為了。
說起來,方才她一直在哀嘆白弦沒了,諸般懊惱沮喪,這根弦絲或許便是感應到了她的情緒,于是飛起一道又一道的流光,以提醒蘇音“朕在此處”。
E…為什么是“朕”?
蘇音愣了三妙,渾不知此念從何而來,心底卻又覺得,這一個“朕”字實是妥貼至極,仿佛天生就該如此稱呼白弦。
顰眉思忖了數息,她便又將此事丟開了。
罷了,不過一個稱呼而已,小事小事,此時的她尚有大事未決,管這些作甚。
再度將注意力放在那根幾不可見的弦絲之上,蘇音一時間有點兒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白弦仍在,這無疑是個好消息,可是這根琴弦已然斷到只剩一根弦絲了,若將之換成人類,這大概就是命懸一線快沒救了之類的意思。
這就讓人高興不起來了。
此際再回思前事,確實,長發齊腰機甲君在搞定千目之時,用的便是揮手斷弦這一招,想來白弦便是在那時被此人(或非人)斷去了絕大部分。
而這一根弦絲,應該便是他給蘇音留下的一點……念想?以此表示他并非吃絕戶,而是顧及到了蘇音這個主人一些些顏面的。
我真是謝謝你全家啊。
蘇音用力吐出一口濁氣。
就這一根比蠶絲還要細了不知多少的弦絲,連星霧都聚攏不來,我還能拿它來干啥?繡花?
單絲不成線懂不懂?
蘇音的白眼幾乎翻上天,而在這一刻,那流光再度飛起,隨后便是弦線輕振。
“琮——”
清音幽微,細若單絲,裊裊余韻似一根銀錢拋入星霧海,卻又在觸及海面的當兒陡然轉急、轉烈、轉高亢明亮。
剎那間,星海疊浪、濤聲如雷,識海上空陡然炸起一蓬燦爛無比的輝光,若熾陽橫貫長空、巨劍劈開天地,跨海凌波,直掃而來。
蘇音一下子閉上了眼。
如果意識體也有眼睛的話。
這一絲之勢,竟令得她這識海之主亦不得暫避其鋒芒。
她抬起手,拭去了額角并不存在的冷汗。
好厲害。
真是想不到,這細得神識難辨的區區弦絲,只奏起一音,便能迫得她都生出了一絲怯意。
白弦這小脾氣,見長啊。
蘇音笑瞇瞇地想著,胸中郁結登時消去大半。
變細了,也變強了,這是好事兒,縱使脾氣大咱也不怕,好使就行。
蘇音美孜孜彎起雙眸。
說起來,自從腦袋里比別人多了根弦,她便一直有些遺憾。
這白弦雖然恢宏雄闊、大有君臨天下之意,但卻始終少了那么幾分銳利。
就比如當初與千目交手之時,白弦當然還是非常牛的(破音),然其手段卻始終越不過一個“和”字。
無論絞殺、覆滅還是撲殺,其本質不過是融之、和之、化之,即便最后長發高
達放了大招,其態勢卻還是溫和的,便如那謙謙君子,縱血濺五步,亦風骨存香,有股子難以言說的廟堂之氣。
而現在,白弦終于粹煉出了一分鐵血鋒銳,方才那滔天殺意,便是最好的證明。
這般看來,星霧海將千目給埋了,于蘇音果有裨益,最明顯的好處便是白弦在進化,而與千目一戰雖然九死一生,收獲卻也頗豐,真是可喜可賀。
蘇音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最后一次凝起神念,內視識海。
覆滿海面的星霧仿佛比剛才更凝厚了些,瑩白的海面上,一線弦絲清寒若水,偶有流光掠過。
看清楚,老子在此。
蘇音突然覺出了這么個意念。
她只當白弦不喜,絲毫未作多想,又細細端詳了片刻上,便發覺它的顏色似乎含了一點玉色。
從前是潔白如雪,而今是色若溫玉。
這應該是進化的另一個體現吧。
蘇音落到腳底的那顆心,重又回到了溫暖的心窩窩。
她相信,待星霧海完全煉化了千目,白弦定會華麗回歸,木琴亦將再現真身,屆時,她蘇修士便有能力與那賤男干一架了。
給本宮等著!
蘇音握了握拳頭,氣勢十足地返身回到了屋中。
衣裳已然濕了,再不回屋又得換,她可沒幾身替換的衣裙。
在黑暗中尋到一小截蠟燭,蘇音擦著火折子點亮了,置之于竹案上那只老舊的銅燭臺。
一燈如豆,滿室昏黃。
窗外夜涼如水,細雨仍在下著,滴水檐下清響不絕,似一曲樂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