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償不到位,這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三個月前,鐘離艷終于告別了大混租、小隔間的日子,換租到了現在的這個小單室套。雖然環境、地段、交通上都差了些,租金也是從前的好幾倍,但卻勝在一個人自在。
再也不會時不常地丟錢,更不會身陷某前男友、和現男友大型狗血撕B現場,或者看倆男人為一個充電寶揪頭發打架。
搬進單室套時,鐘離艷曾經這樣想過。
看眼下這情形,她很可能又要重回大混租時代了。
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鐘離艷一臉地生無可戀,像霜打了的茄子似地發蔫兒。
鐘離風見了,忙拉她在一旁的簡易沙發上坐了,從冰箱里拿出特供靈泉瓶裝果汁,一面替她擰瓶蓋兒,一面輕言細語地道:“我今天叫你來,就是為了你工作上的事兒。”
鐘離艷一下子抬起頭,就好像剎時間被人解了穴道似地,整個人都活泛了起來:“真的大姨兒?您找到路子了?”
她完全不介意靠關系找工作。
在帝都高昂的生活成本面前,一切都是浮云,而憑關系拿到OFFER,那也是實力的另一種表現形式。
鐘離風將果汁遞給她,抬手替她掠了掠鬢發,柔聲道:“你大姨兒啥時候騙過你?我找人問過了,可巧有個娛樂公司才開業,現在正招新人呢,你一過去就能辦理入職手續。”
鐘離艷聞言,抓著果汁瓶的手便有些發緊,秀氣的眉毛也皺了起來:“您該不會是說宮商藝文社吧?”
“就是那兒。怎么了?你去面試過了?”鐘離風問道。
鐘離艷像個被戳破了的皮球,“噗”地一下便泄了氣,腦袋瓜子再度垂了下去:“不成的大姨兒。都是同行業的,肯定全都知道我的事兒,人家不會錄用我的。”
事實上,她已經被好幾家娛樂公司給拒了,有一家還直接挑明了告訴她,“就算我們招你進來,也不會有藝人敢用你,藝人的形象就是生命,希望你能理解”。
就差指著她鼻子說“你會偷拍”了。
一念及此,鐘離艷不由發出了一聲長嘆,仰脖兒灌下去一大口果汁,只覺得,那清甜的靈泉果汁里,竟也含著一絲苦澀。
鐘離風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傻孩子,這一點你完全不用擔心。大姨兒已經幫你提前打過招呼了,你盡管去就是了。”
鐘離艷的神色還是有些懨懨地,一臉被“我已被生活打垮”的樣子。
鐘離風眼珠轉了轉,湊到她面前,故作神秘地道:“我可聽說了啊,那個蘇音就簽進這家公司了。”
“真噠?”鐘離艷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說話聲都拔高了好幾度:“蘇音?我偶像簽進宮商了?”
“你面試的時候問問不就知道了?”鐘離風沒直接回答她,臉上的笑容很是意味深長。
鐘離艷呆了呆,驀地拿起果汁“噸噸噸噸”一口氣干完,隨后將瓶子往旁一放,站起來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叫:“大姨兒我先回去準備簡歷了哈。”
眨眼間人已經沒了影兒。
鐘離風笑吟吟地沖著空房門揮手:“去吧,去吧,跑慢點兒,別摔著。”
這孩子,一慌神就容易腳底下拌蒜。
鐘離風一臉地姨母笑。
讓鐘離艷去宮商藝文社工作,這不是鐘離風個人的意思,而是族老們經討論后的一致決定。
羅祖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金易得的身邊。
讓宗政東打聽是一條路,提前安插個家中小輩過去,則是鐘離氏自己的路。
若金易得果然便是那位大神,則鐘離艷呆在他的身邊兒,多少也能得些機緣。
不是鐘離風自夸,這孩子是真不錯,心眼兒忒寬、為人厚道老實。就看她都被梅子青欺負成那樣了,她也沒往心里去,還整天挺樂呵地,就知道這娃兒是個什么脾性了。
這種樣式的小憨包,在社會上可能會吃虧,但在老人家的眼里,那就是仁義、心地好,但凡是老人精,就沒個不喜歡的。
就比如鐘離家那幾位,疼這孩子疼得跟眼珠子也似,那反音符便是族長大人親手所制、千叮萬囑讓鐘離雅偷偷給重孫女兒裝上的,就怕這孩子在外頭被人給欺負了。
再退一步講,就算金易得并非羅祖之主,他與羅祖重新擇定的那位主人,也必有關系匪淺,而宮商藝文社在里面扮演的角色,應該也很重要。
方才有句話鐘離風沒告訴宗政東。
羅祖脾氣雖怪,但并非不分輕重,它既然肯做金易得的背景墻,則金易得其人,必不簡單。
總之,鐘離艷入職宮商只好不壞,順便還能解決小一輩的工作問題,一舉兩得的事,誰都不吃虧。
至于鐘離氏請托的那一位,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六大家族存活至今,誰還沒點兒人脈呢?給自家孩子找個不算多高端的工作,這事真要辦起來,并不難。
鐘離風長舒了一口氣,拿起旁邊的特制
礦泉水喝了兩口,面上一派悠然。
幾乎與此同時,宗政東正驅車行駛在帝都外環的國道上。
約見金易得之事,居然比他想得更容易些。
對方并沒擺什么架子,他一個電話打到總裁辦公室,表明了來意,那頭很快便轉接給了金易得本人。
而在電話里,這位金總裁很客氣地表示“隨時恭候”,沒說半句廢話,答應得那叫一個干脆利落,也不知是礙于帝都總警署的名號,還是總裁大人確實很閑。
五個半小時后,當宗政東走出天元集團的大門時,門外已是暮色四合,黃昏的帝都CBD人潮洶涌,市聲喧囂。
他立在人行道旁,舉目遠眺。
鉛云低低地壓向樓宇,天元集團頂層的霓虹燈,正閃爍著絢麗的虹光。
再往遠處看,重樓如障,密集得讓人幾乎瞧不見城市的天際線,唯有在樓宇的間隙,才隱約露出了西邊天空的一抹殘紅,而這少許亮色,亦正在飛快地被灰暗吞沒。
宗政東莫名生出了一種宿命感。
夜色將至、光明褪去,黑暗即將成為世界的主宰,而那一線殘陽,亦注定了以消散作為收梢。
這種結局既定、無力更改的感覺,令這個暮春的黃昏,格外令人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