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很是吃了一驚。
這小紅弦看著嬌艷,實力卻是相當不俗,不過發出了一個單音,便連她這個木琴持有者都有些扛不住,若是多彈上兩下,或者是彈給旁人聽,又會如何?
大殺器啊這是。
蘇音險些沒樂歪了嘴,心里喜孜孜。
雖說對于小紅弦具體有什么用處,她實則并不知悉,但她家小紅很強這一點,她卻是很篤定地相信著的。
從今以后,打贏無塵子不是夢。
蘇音心情大暢,又將青赤兩弦反復端詳了一會兒。
說來也有趣,青弦如水,卻偏偏是個爆脾氣;赤弦似火,反倒走了威嚴那一掛,兩根弦完全給搞反了。
唯一從始至終不變的,只有白弦。它一如既往地高冷,也一如既往地淡定,宛若高踞龍椅的君王,倒是不存在什么反差。
蘇音想著,很快便又將視角切換到了現實。
大敵當前,她不能總是神游物外,還是得先過了這關再說。
一面想著,她一面試著動了動手腳。
還是不行。
原以為羽弦既出,身體上的各種不適就會消失,可眼下的情形卻是,左手的滾燙并未停止,右手的冰冷之感亦更甚,且兩只手給她的感覺是,都要炸。
一邊是火山爆發炸,一邊是液氮極凍炸,反正炸就對了。
蘇音欲哭無淚。
妖道就在眼前,可偏偏兩只手正在搞冰與火的世界,身體更是連最基本的行動力也喪失了,這還讓她還怎么與無塵子打?
她真不想再洗第五十八回澡了。
每回一睜眼就是渾身惡臭,那滋味實在不大好受。且重復刷同一個關卡,也很容易令人生厭。她還記得之前那五百四十次的重復,那心理陰影還沒消呢,再這么下去,她必須得瘋。
轉動著唯一還能動的腦袋,蘇音拼命地抻著脖子,想要讓自己站起來。
也不知是她的意念強大到了逆天的程度,抑或是老天開眼,總之,便在蘇音全力掙扎之際,那麻痹全身的感覺忽地散去,一如它出現時那樣,毫無征兆。
于是,正盡一切努力想要恢復身體控制力的蘇音,一下子蹦起來三尺高。
“什么人?”
無塵子大驚,喝問一聲,拔劍抬腳,一步便跨到了蘇音的面前。
幾乎就在他開口的同一時間,蘇音滾燙的左手倏然一冷,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脫手而出,而她的右掌亦下意識攥緊,掌中似有溫玉在握。
蘇音敢發誓,只要再多給她一秒,她就能知道這兩只手到底出了啥狀況了。
可是,飛劍來了。
刺目的劍尖在她的眼前驟然放大,隨后,整個世界便黑了下去。
蘇音,卒。
“我特么¥&a;a;a;)……”
暮色昏黃,滿檐雨聲,蘇音在惡臭中再度醒轉,眼尚未睜,開口就是一陣大罵。
臭道士,就不能讓本宮多活一秒么?
只要能讓她搞清情況,她就算再一次死在幽煌飛劍下,也無怨無悔。
如今倒好,兩只手已經恢復了正常,她是真的到死都不知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簡直憋屈。
躺在榻上對著空氣一痛狂噴,蘇音方才覺著好了些,慢慢張開了眼睛,失神的兩眼望著帳頂,一臉地生無可戀。
依舊是那個薄暮,依舊是杏花微雨的天氣,依舊是惡臭滿盈,渾身的黑垢油泥。
第五十八回了。
這一天就過不去了是吧?
瞪著倆眼看帳頂看了足足半分鐘之久,蘇音驀地一咬牙,一掌拍在床榻上翻身而起,鞋都沒穿便直奔墻角,掏出那塊門板兒,連上頭的灰都顧不上抖落,拎起來便沖出了屋門。
她現在就要去殺了無塵子。
這天殺的妖道壞她好事,罪該萬死。她決定了,不走李家大宅那條秘道,這次她要直搗黃龍,殺進真武廟砍了那廝。
蘇音發足奔進小院,兩腳泥水踩得滿院作響,然而,才將跑至老杏樹邊,她忽又停了步,抬手抓了抓粘乎乎的頭發,舉目看向滿樹杏花,眸光微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分鐘后,她慢吞吞返身回了屋。
待再度來到院里時,蘇音終于記很明顯穿上了鞋,手中亦沒拿門板兒,而是抱著一張琴。
那是顧婆婆留下來的遺物,亦是蘇音魂穿這個時空之后,賴以生存的重要依憑,更是她領悟弦音奧妙,就此初踏清虛的佐證。
她要帶著這琴去真武廟。
雙手輕攏于琴囊的背面,蘇音微闔了眸,細細感知著自己的識海。
天元靈力起了變化。
原先總是圍聚于宮弦周遭的星霧,如今分歸商、羽兩弦,清透的霧氣中星光明滅,將青紅雙弦籠罩其中,遠遠看去,頗有青竹白雪、紅梅傲霜的意象。
而當蘇音視線掃過時,雙弦便即振顫了起來,雖是無聲,海天卻是為之一肅,一時
間,蘇音眼前似有千軍萬馬襲來,沙場塵煙四起,而后,便是殘陽如血,西風獵獵,旌旗被血污染紅,尸橫遍野,殺伐之后,滿世界的寂滅。
這一刻,蘇音并未意識到自己的變化。
她身上的氣息變得寒涼,神色清冷、雙目如冰,所有情緒似乎都已離她而去。
她抱著琴囊,徐步跨出了院門。
杏花巷管自幽深著,因天光尚早,巷子里還有不少行人,蘇音自巷中行過,所過之處,所有人盡皆掩鼻。
“好臭啊,好臭!”
“何處來的臭氣?真真臭殺人也!”
“大黃你給快給我回來,不許亂吃外面的粑粑。”
“誰家挑了糞?糞肥過厚于花草無益啊,快些分予我些。”
最后一位顯然是種花達人,對惡臭的糞肥別有鐘愛,堪稱異類。
不過完,大多數人對這味道自是深惡痛絕的,鄰居們紛紛尋找著臭氣的來源,各有各的說辭,而蘇音卻早在被鎖定之前便一騎絕塵,徒留滿街遺臭,眾皆走避。
不能再等了。
雙手再度傳來那種噴薄欲出的感覺,若是再耽擱下去,沒準兒就真要來個當街噴發。
直到此刻,蘇音亦并不清楚這感覺從何而來,更不知自己何以舍門板兒而抱古琴。
她做出的一切選擇,皆是出自修士的本能,她知道必須立刻見到無塵子,然后殺了他。
一秒鐘都不能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