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修出靈智,本就比人類艱難百倍,而一棵樹又是生根而不能移動的,其修煉過程更是辛苦枯燥到了極點。
于是,木晚晚出現了。
她是被木輕云壓抑著的另一個自己,有著與勤奮上進的木輕云完全相反的性情:貪玩、淘氣、厭學,對所有與文氣相關的物事發自本能地厭惡并排斥。
不過,在副人格形成的最初,木輕云其實并無所覺,而待到她發現其存在時,已經又過去了數十載光陰。
在這期間,木晚晚的自主意識一直是模糊而又懵懂的。
她隱藏在木輕云的主人格之下,雖不曾與其同時修行,卻也會在偶爾清醒的時候,感受到地上人類世界的一些東西,且對之生出了強烈的好奇。
但這個過程非常地漫長。
草木靈智生長緩慢,長出第二人格而不自知的木輕云,就這樣又修煉了好幾十年,當她終于察覺到“另一個憊懶貪玩的自己”時,她一下子就慌了神,隨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恐懼。
以一棵樹的認知,她根本就沒不明白何為“雙重人格”,反以為自己這是修煉出了岔子,長出心魔來了。
沒有師承指點、僅憑本能修煉的木輕云,同樣出于自保的本能,下意識地便將這部分人格分離出來并一直向下擠、擠、擠,直到擠進根系的最底部,再將那根須切斷了一截,以斬斷“心魔”。
這種物理與神識層面雙重的斬斷,影響到了她的部分修為,但怎么也比被心魔反噬要好。
應該說,這是個不錯的辦法,雖然奇葩了點。
從這個層面來看,木輕云最初沐文氣生靈的時候,或許就存在著某種修行方面的缺陷,從而導致她上半截和下半截修行脫節,而她將心魔(副人格)趕到根部再行切斷的做法,也是基于此的必然選擇。
可是,不知是她在操作出了問題,還是副人格也有著強烈的生存本能,總之,當木輕云再次意識到木晚晚其實根本就沒離開之時,晚晚同學已經在根系扎了根兒。
更要命的是,她還因木輕云此前切割之舉而心生怨恨,兩下里居然結了梁子,有了不共戴天之仇(摘自木晚晚)。
從那天起,這棵柳樹精它就徹底精分了。
上下兩截各有意志,且都想自立門戶、當家作主,還拼命想要把對方搞死。
關于這倆家伙(人格)如何溝通并最終達成了和解,木晚晚說得十分含糊,蘇音猜測應該是這貨吃了癟。
然后,就到了具有紀念意義的那天。
那一天,木輕云同木晚晚簽署了終極諒解備忘錄(第三千三百六十七版),同意各自成為獨立的個體,保持和平穩定,但必須以更靠譜的木輕云為主,副人格也必須統一聽從調度。
相應地,木輕云也當正式承認木晚晚有獨立修行的權力,不強迫、不干涉,給予后者放飛自我與修行選擇的自由。
說到這一點,蘇音必須再度祭出奇葩二字,以表達她無以言表的心情,實在是木晚晚的修行完全就是這兩個字的標準釋義。
這貨雖然埋在地底,且不能吸收一絲一毫人類的文氣,但是,在那幾十年懵懂歲月中,她多少也聽了幾句經文,并間或懂得了一些人間的道理。
也不知怎么一來,這個厭學兒童就把“黃泉地府”這個概念給記住了,并且還把自己給套了進去。
她以滿分邏輯分析出了一套理論,即她木晚晚既然生來就長在地下,那么,地府就應該是她本家,而既然“地府是我家”,那她木晚晚就必須“我也愛我家”了。
于是,她就走了鬼修那條路。
鬼知道她是怎么煉成的……呃,可能還真只有鬼才知道吧。
總而言之,在這套奇葩理論中進行著奇葩修煉的木晚晚,居然還真成功了。
按照木輕云的說法便是“黃泉陰司該有晚晚一席之地”。
雖然地府根本就不認這貨,但架不住人家積極響應地府號召,以“肚化”世間一切鬼物為己任,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為肅清陽世(填飽肚皮)付出了一切,堪稱陰曹楷模。
不過,當木晚晚開始在吃鬼之前大聲宣布“俺乃青無常是也”的時候,木輕云便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
鬼修亦是道,一個老樹根兒修了鬼道雖然奇葩了點,卻也無可厚非。但是,你一個根系跑去冒充地府公職人員,那就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了。
本著愛護未成年的理念,木輕云對木晩晚進行了反復且耐心的教育——據說主要是打,但蘇音無法理解自己打自己是怎么個操作程序——而從結果來看,苦心教育終結碩果。
木晚晚這毛病總算是給改過來了,之后再也沒自稱過“青無常”,而木輕云也給她起了晚晚這個名字,估計是怕她再自己瞎起名兒。
至此,精分的柳樹精重又合二為一(大體上),修行也終于踏上了正軌。
木輕云采納文氣精華、承接陽光雨露,兼主金火二氣,為陽;
木晚晚汲取鬼物陰氣,享地底玄水之利,主陰。
木系本身又與土屬性相合,故此,陰陽交融、五行貫通,正合了天道法則,木輕云的修行自是一日千里,終于在種種機緣巧合之下,化形成功。
可惜的是,她化形的時機非常不湊巧,正趕上了藍星靈氣大衰退。
彼時,整顆星球靈氣消散,大部分修行者皆處在極為艱難的時期。
更不巧的是,圣人也搬了家,行走世間的陰鬼也逐漸稀少,雖然靈氣衰退令化形所歷天劫也減輕了許多,但是,木輕云和木晚晚的雙身化形計劃,卻也就此受挫。
原本兩個人格已經商量好了,化形時化出兩副人身,一人一個。
可誰也沒想到,天地靈氣偏就在那時大幅衰竭,而越往后拖化形成功的概率便越低率,她們只得按原計劃執行,結果卻只成功了一半。
木輕云主人格化形成功了,而木晚晚卻失敗了,不得不與前者共用一具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