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蘇音抬起手里的青絲刀指了指那陰風四溢的魂舍,擰著眉頭,表情有點不耐煩:
“所以你們到底是想怎樣?魂舍那東西又不是真的隔絕兩個世界的屏障,你所謂的切除手術也不可能靠它實現,那你把這玩意兒弄出來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這一連串的問題語氣很沖,樂荀扭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是驚訝于她此時情緒的外露,
挑眉問道:
“道友何出此言?魂舍只是我們的媒介而非目的,我們真正的意圖只有一個,那就是——自由。”
他那雙平靜眼眸里好似還殘留著夕陽的熱度,看向蘇音時,竟有幾分灼人的刺目:
“道友想必比我更清楚,我們中的任何一方都經不起太過劇烈的變化,
無論是其中一方對另一方的吞噬、還是強行切割兩個世界的粘連,于人類文明而言,
這都會帶來滅頂之災。
是故我們才行此下策,
于魂舍與藍星的交接點布下陣法。在這里我要先向道友坦白,此陣乃是上古大兇之陣,說是邪法亦不為過,因布陣所需消耗的魂魄數量極大,且需以至純、至凈、至高、至偉之魄為引,方能……”
他的語聲忽地一停,嘴唇顫抖了起來。而后是面頰不受控制地扭曲,很快地,這扭曲便蔓延至他的全身,他的身形也跟著發生了頻閃,就好像有無形的利器正將他的身體反復切開再彌合。
與此同時,一旁的魂舍也散發出了比此前更濃郁的氣息,那是死亡、混亂與狂暴的結合體,若是普通人在此,僅僅只是呼吸到這樣的空氣便會當場發瘋。
不過,
這短暫的情緒失控也只持續了幾秒鐘,樂荀的身形迅速趨于穩定,神情也變得平靜起來。
“抱歉。”他向蘇音笑了笑,面上看不出絲毫起伏:“抱歉,我有點失態了。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對,布陣。”
他抬手在額角處按了幾下,像是終是想起了之前沒說完的話,便又接續起剛才的話題:
“總之,此陣所需的一切如今都已具備。兩千萬魂魄足夠布陣之用,再加上阿茵……嗯,應該說是再加上道友之魂魄,此陣即可完成。
而待法陣布成,兩個世界便會有一個正常溝通的渠道。通過這個窗口,我們會調整接下來這百余年雙方世界的走向。
換句話說,就是盡可能地減少兩個世界的重合度,而等到重合度低于百分之八十五時,則平行宇宙理論便不成立了,屆時,兩個世界自然脫鉤,也就不是什么……”
“你等等。”蘇音突然開了口。
樂荀正說到興起處,驀地被強行打斷了話頭,神情微有些怔然。
然而,
沒等他問出什么來,蘇音已經手按刀背輕笑出聲:“我說,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笨了?”
她上上下下地拍著青絲刀,那躍躍欲試的樣子讓人很懷疑她是不是馬上就要提刀砍過去。
樂荀抿著唇,眼神既遠且靜,似是與她隔了千山萬水,又仿佛根本無懼于那銳利青刃頂端吞吐的青芒。
好在蘇音并沒有當真砍下去,只是說話的語氣里帶著尖利的刺,諷意十足:
“哪怕你這話里話外地已經當我是個死人,可我現在不還沒死呢嗎?就算我是工具人,工具人她也是人、腦瓜子也是會轉的好不好?你這話說得你自己倒是信了,可卻完全經不起推敲,簡直假到家了好不好?”
雖然蘇音確實沒那么聰明,可她也還沒蠢到聽不出樂荀那番話里巨大的漏洞。
減少重合度?
你要說搞個元宇宙出來倒還比這可信點兒。
這可是平行宇宙,而非芥子虛彌中開啟的一個小千界。
想想看,一整個宇宙的信息量得有多少?就憑區區一顆小破球上生活的區區數十億生物改變了區區百年的軌跡,就能把大宇宙的重合度給硬減下來?
你也太拿銀河系也太不當盤菜了吧?
當然,如果人類掌握了超緯度文明并且搖身成為宇宙之主,這話就當本宮沒說。
但現如今的實際情況是,人類它就是很弱雞啊,連火星定居都做不到,更遑論更廣闊更無垠的宇宙探索了。
而樂荀卻還硬說就靠著人類這么點兒可憐的科技,就能把宇宙走向給扭轉過來,這得多小的腦仁兒才能信了這種鬼話?
“哦?道友不認同我的說法么?”樂荀神情不變,說話時還拂了拂衣袖,很有幾分仙風道骨。
蘇音以指尖彈了一下刀身,那撥玉般的音色,一如她清冷的語聲:
“除非我智商只有1可能還會信了你。但這顯然不可能。而只要腦子沒被驢踢,那肯定就沒辦法認同你老人家的觀點。”
說到這里時,恰巧又一波天元真靈撫過她的神魂,那靈力凝成的絲絲星霧恰好觸上了木琴。
“錚——”
素弦如冷月,清音似霜華,在蘇音的識海上空緩緩流瀉。
一瞬間,她的腦中恍若滾過一道驚雷,無數畫面與聲音沖入腦海,又在靈力的梳洗下分開脈絡。
于是,糾結的藤蔓一根根解散,現出了枝縷間清晰的輪廓,許多之前想不明白或未曾注意到的事,也在這清冷空明的弦音中變得有跡可循。
而最終,這所有的脈絡與痕跡,全都指向了一處。
“容器。”
她的聲音來得突兀,仿佛并非出自她口中,而是自天外而來。
是的,容器。
再一次于心底確定了這個想法,蘇音渾身的血液猶如凍結。
容器。
這才是被層層表相掩蓋的核心,也是樂荀此行真正的目的。
他要的并非一個互通有無的窗口,而是……
一個純粹的容器。
五色海上,弦音悠悠散去,青白朱玄各自隱于琴身,唯長天如洗,星霧繚繞。
樂荀并聽不到那一縷弦音,但卻明顯感覺到了蘇音的變化。
如果說,在此之前的蘇音就像一柄利劍,毫不掩飾對他的洶洶殺意,那么,此時的蘇音便成了浩蕩水波,表面看來平靜溫和、鋒芒內斂,實則卻有傾天裂地之能。
更有甚者,樂荀甚至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就如同獨自一人置身于沙海,而他的面前,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