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這個想法,她便多住了幾日,喉嚨三日后能說話了,眼睛漸漸清明,舊傷也好了許多。
這幾日她總試圖回憶上次火場里發生的事,她忽然出現在水里,再忽然回了火場,這能力有點像瞬移,記憶中前朝某國女王曾經有的天賦之能。
但是她無數次努力,總是無法實現那回的效果,也不知道在那危急時刻,是哪里的穴道忽然通了,才有了那次的奇跡。
飛羽也不急著走,一天到晚在村子里晃蕩,也不知道偷學了多少技藝。
鐵慈羨慕卻并不想效仿,她武功很強,練武資質卻不是頂尖,據說是娘胎傷損的緣故。
她能練成如今的實力,靠的是沒日沒夜的苦練,一夜只睡兩個時辰,手腕腳腕練腫了抹藥繼續的苦練,像飛羽這種看上一遍便能摸個大概,再看一遍就能猜到精髓的練武奇才,她是沒有的。
養傷幾日后,某日鐵慈坐在屋前幫東德子媳婦剝豆子,忽覺眼睛被什么光一閃,她偏頭看看四周,并無異樣。
鐵慈不動聲色,繼續剝豆,剝完便端著豆子和小板凳回去了。
小村對面的山崖上,慕容端收回里手里的千里眼,沉著臉看著山下。
那兩人都住在村里,他卻再不能靠近那里一步,那夜雨夜偷襲損失慘重,現在他身邊已經沒有幾個人了。
但便如賭徒一般,損失越重越會想著找補,事到如今,他連安全回到遼東的可能性也沒了,那就必須把這兩人擒獲,男的割了頭顱獻給大王出氣,女的抓到了嚴刑逼供,問出那四成淵鐵武器的下落。
他在等,等一個可以出手的機會。
慕容端在這山里風餐露宿已經好些天,現在便如野人一般亂發虬結,一雙眸子深深陷在眼眶里,鬼火一般。
他看著飛羽在和人家打牌,鐵慈在屋子里進進出出,幫忙干活之后就串門,有時也會和人結伴在附近山林里砍柴打獵。
慕容端在山上已經盯了好幾日,這日坐在山洞前,沉思一陣,低低囑咐了隨從幾句,幾人點點頭,隨即消失在山林深處。
次日清晨,鐵慈又隨著東德子上山砍柴。
走的是上次那條山路,鐵慈一路走一路砍,忽然停下腳步,在一叢荊棘上拿起一根布條。
那顯然是從衣服上扯下來的,衣料是一種名叫流光的重錦,三色流絲,暗光華貴,因為料子厚重有垂墜感,常為北方貴族所喜。
這附近可沒能穿這種布料的人。
而那衣料上血跡斑斑,還沾著點膿血,顯然衣服的主人受了傷,且傷口感染惡化。
鐵慈看了,四面望望,又往前走了走,過了一會,又在草叢里發現一枚純金紐扣。
她順著這路的方向,看看對面的山崖,那崖不高,和這邊只有一根鐵鏈相連,尋常人是過不去的,是以前靈泉村的人經常練腳的地方。
鐵慈便問東德子對面那崖是什么山,如今可還經常過去。
東德子道那里原來生著一些極稀罕的藥草,所以大家牽了根鐵鏈過去采藥,后來那里因為水流匯聚,濕氣彌漫,終年云嵐不斷,藥草漸漸不生,大家漸漸也不過去了。
那座山頭如今終日崖面滴水,潮濕難捱,崖面也極其光滑難以攀援,誰也不愛去。
鐵慈看看那山位置,好像正對著底下小村。
她低頭看那鐵鏈,隱約有些摩擦痕跡。
順著那條山路倒回來,發現那一路草叢里常生的一些止血去腐的藥草一根也沒有,有些根莖上有剛剛折斷的痕跡。
東德子砍好了柴,喚了鐵慈一起下山。
山野間靜悄悄的。
山間天黑得早,黃昏時分整座小村便點起燈火,星星點點倒映漫天繁星,而樹和山的陰影疊印在山路上。
山路上兩條人影飛快地盤旋而上。
山路那頭,矮崖之上,水霧彌漫的山洞里,慕容端舉著千里眼,看著兩條人影漸漸接近,陰沉地笑了。
為了誘敵,他在這山洞里已經呆了兩日,這里濕氣大得根本不適合人生存,僅僅兩日,他便生了一身的紅疹子,腳底也爛了,又痛又癢,渾身抓爛了好幾處,更兼凍得渾身僵硬,臉色青白。
然而他忍著。
熬過今晚,就好了。
兩條人影來得飛快,片刻后在鐵鏈那端停下。
慕容端看得清楚,正是那兩個死對頭。
鐵慈和飛羽停在鐵鏈邊,鐵慈蹲下身,拉起鐵鏈一端,用力一抖。
粗如兒臂的鐵鏈如波浪一般滾滾而動傳遞向前,叮里咣啷的響聲穿透山崖兩端。
鐵慈松開手,點點頭,道:“沒事,鐵鏈那端沒有問題。”
飛羽則蹲下身,點起火折子,鐵慈點燃一根長長的藤條后,將藤條一甩,藤條霍霍纏上鐵鏈,在霧氣和夜色中拉開一條細細的深紅火線,但很快,那火線就滅了。
“也沒澆上燃油。”飛羽道,“小心些就成。”
對面,慕容端遠遠看著,唇角一抹笑。
很謹慎的兩個人,但是,在那么明顯的鐵鏈上動手腳,那他也就太蠢了。
鐵慈道:“我先過去瞧瞧,你便在這里幫我掠陣。”
飛羽現在在她面前并不掩飾自己會武功,畢竟這瞞不住,不妨展露一些心有默契的信任。鐵慈則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雖然對飛羽不乏觀察和審視,但也并不多問。
畢竟兩人也算共患難,飛羽幫了她好幾次。平日里也從不探問她的事。
既然可以信任,對方既然不想說,自然有不說的道理,何必強人所難。
也不必暗中探查,不然倒傷了彼此情分。
飛羽卻道:“要去就一起。”
兩人一前一后走過鐵鏈,各自手中都系了藤蔓,方便打滑時隨時扔出攀附。
兩人安全地過了鐵索,前方是緊貼著崖壁的一條路,是前頭村人鑿出來的,很窄,在山壁上有窄窄的山縫,供著些面貌詭異的粗糙神像,也不知道是哪個朝代哪個民族的人供奉。
兩個護衛打扮的人靠著山壁吃著干糧,一個白布包頭,一個吊著胳膊,顯然也受了傷。
兩人發現霧氣里悄無聲息忽然轉出來兩個人時,竟嚇得一躍而起,頭也不回地攀著山崖逃跑了。
鐵慈和飛羽不想打草驚蛇,也就沒有追擊,順著山路向前走,地上生著好些濕滑的苔蘚,漸漸濕了鞋底。
兩人很快就聞見一股濃重的藥味,轉過一個彎,看見一個崖縫,崖縫里原本的神像已經倒在一邊,慕容端占據了神像的位置,背對著兩人,正窩在崖縫里睡覺。
聽見有人接近的動靜,他警惕地轉過頭,夜色下,那張臉面色清白,卻眉眼彎彎,一個比神像更詭異的笑容。
鐵慈和飛羽都是風浪里闖過的人,一見便知不好,立即轉身。
此時那滾落在一邊的“神像”,忽然伸手一扯地面,地面繃地一聲,那些斑駁的苔蘚藤蔓咻地彈起,繃成一張綠網,困住兩人的腳踝。
鐵慈揮刀去砍,那地上的神像再次一扯,藤蔓收緊,鐵慈這一刀眼看要砍到飛羽腳踝,只得硬生生收住。
假神像扯起藤蔓之后便向山路下滾,借自身的力量將藤蔓收緊,拉扯之力令鐵慈飛羽無法平衡,被捆住雙腳滾在一起,滑入崖縫之中。
而此時慕容端也已經躥了起來,拔刀便砍飛羽,鏗地一聲,鐵慈甩出腰間柴刀,擊飛了慕容端的刀,另一只手就去抓崖縫想要站起,然而崖縫里所有植物都被砍掉,崖面被平整過,光溜溜的無可抓手。
慕容端一擊不中并不試圖攻擊,而是向前躥出,從地上撿起藤蔓網牽出來的另一端,飛快地向前跑了幾步。
這崖縫本就滑坡向下,地面也平整過,鐵慈和飛羽便給他拽著哧溜溜地向前滑,嗖嗖風響里,忽見慕容端猛地剎住,然后一個翻身,翻到了上頭崖壁。
而這邊鐵慈飛羽慣性未消還在向前滑,只覺眼前一亮,身體一歪,頭頂嘩啦啦水流噴濺澆了一臉,而身體則更快地向下滑去。
這崖縫竟然是通的,鑿通之后便是另一面崖壁,那崖壁上一道小瀑布日夜不休,崖面也被水打磨得光滑如一面斜鏡,鐵慈和飛羽兩人從崖縫飛出,沖進瀑布,順著崖面飛速下滑。
而在崖底,瀑布下的水潭里,正對著兩人跌下的方向,已經早早被人推起了一塊平滑如屏風的大石。
慕容端腳踩崖縫上方早已鑿好的坑,回身探頭,看著那兩人果然一路滑向那死亡之石,眼前已經浮現一瞬間后紅白飛濺的美景,連日來的憋屈一掃而光,忍不住哈哈狂笑起來。
然而下一瞬他的笑聲戛然而止。
飛羽腰間一振,背后忽然飛出一根帶著鐵鉤的繩索,那繩索穿過激流的瀑布,鏗地一聲掛在了崖壁上,兩人飛速下滑的身形瞬間止住。
與此同時鐵慈抬頭,手指一彈,一顆石子射向慕容端大張的嘴,他偏頭躲過,然而這只是個幌子,另一顆石子緊追而至,射在他膝彎上。
慕容端腿一軟,倒栽而下,翻落在崖面上,這回換他一路滾滾而下,天旋地轉驚鴻一瞥,見那兩人坐在崖面上,齊齊對他招手。
慕容端在那一刻來不及憤恨,只慶幸自己落下的這一面,不沖著那大石,只會滑入潭水中,可以飛快游上岸,還來得及逃生。
下一瞬砰一聲,他落入某物之中,卻不是他想象中冰涼的潭水,也沒有瀑布水花濺起。
身下似被兩物托住,軟而厚,頗有彈性。
慕容端趕緊睜眼,就對上了一張黑而肥厚的臉。
靈泉村總追著飛羽跑的胖姑娘阿黑,盯著懷中的天降美男,笑得渾身肌肉都在震動,“哈哈哈這小子不錯!”
她對著上頭點頭,滿意地道:“多謝你叫我這時辰來這洗澡!”
飛羽在上方探頭道:“怎么樣?符合你的要求吧?臉白,腰細,腿長,胸肌厚,真金火煉可進廳堂可上大床的小白臉!”
遼東王家十八王子十八朵花,不然也呈不上皇太女的案頭。慕容端不管人品怎樣,相貌身材自然是佳品。
阿黑是個直覺很強的人,直覺讓她對飛羽有一種謎之追逐,顯然她喜歡飛羽這一型的,不管男女,那么慕容端自然合她的胃口。
阿黑笑瞇瞇將慕容端掂了掂,像掂肥肉一樣表示滿足的歡喜。
慕容端大驚,腰一挺便要躥起,然而阿黑手臂一翻,他便面朝下噗通撞進潭水里。
他去拔刀,阿黑大腳一抬,踩在他背上,他便如被壓三座大山,怎么也掙扎不起。
慕容端在淺淺的潭水中痛苦掙扎如被壓了殼的烏部漸漸冒出一串串的晶瑩的水泡,眼看將要窒息了,阿黑才松了腳,一把將他從水中提出來,湊在鼻尖,嘴對嘴叭了個嘴兒。
慕容端剛剛出水正在拼命呼吸,結果就吸了這么一口,一股蒜臭沖入口腔,金尊玉貴的王子什么時候經歷過這個,惡心得差點沒暈過去。
阿黑卻很滿意,笑著將他往背上一甩,對上頭揮揮手,迫不及待地回家去品嘗她的小白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