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天驕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同歸于盡

類別: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辭天驕 | 天下歸元   作者:天下歸元  書名:辭天驕  更新時間:2021-08-29
 
又有人提出疑問,“大相,那幾個人不過是幾個大乾士兵,還給默特呼蘭帶來了麻煩,您這樣在西戎王宮前推出來,怕是沒用吧?”

裘無咎笑而不語。

當然對丹野沒用。

但是對某人也許有用啊。

現在西戎王宮里真正主事的,可不一定是丹野。

幾個俘虜被推了出來,披頭散發,滿面傷痕。裘無咎的人爬到高處,對著上面喊話。

二層圍墻后,鐵慈盯著下方,眼眸一縮。

被綁上兩軍陣前的,竟然是余游擊和那幾個士兵。

他們怎么會落入裘無咎手中?

發生什么了?

余游擊被踉蹌推向前。

他誤將裘無咎的軍隊帶到默特呼蘭大營,給大營帶來了打擊,自己覺得十分慚愧,后來混戰中被裘無咎軍隊俘虜,本想一死了之,但心中還希望早日尋到葉辭,和他說清楚指揮使的遭遇,讓葉辭早日回國幫指揮使說清楚,因此一直忍耐著。

今日被提拎出來在這兩軍陣前,聽得對面那巍峨建筑是西戎王宮,他眼前一亮,心想葉辭一直幫著鷹主,是要打回王城的,如今是不是已經成功了?

他對著上頭狂喊起來。

“你在嗎!你在就早日回去吧!她遭禍了!就像我所害怕的那樣,被陷害了!他們還剝了她的衣裳游行示眾,要將她押解回去!”

他大喊:“回吧!她需要你!”

鐵慈眼睫一顫。

她立刻就聽懂了。

狄一葦出事了!

而且比她擔心得還殘酷,奪權的人竟然如此侮辱她!

鐵慈見過人間黑暗,經過血海翻覆,向來態度巋然,不動真火。

然而此刻她的憤怒便如烈火自胸臆間狂燃,眨眼沖上天靈。

她是女子!

她不能忍受另一個為國流血不顧己身的女子受此踐踏!

她按著圍墻的手指一顫。

身側站著的容溥忽然抬手,蓋住了她的手。

鐵慈反應過來,垂眼一看。

宮墻下,裘無咎又端起了千里眼。

千里眼緩緩掃過圍墻上的所有人,不放過他們的任何一點細微表情。

他在找人。

只這片刻,鐵慈已經收斂了所有情緒,招呼一聲,圍墻邊的人紛紛離開。

底下裘無咎的人還在喊話,驀然見上頭的人都不感興趣地走了,不禁一呆。

宮墻上丹野的大笑傳來,“底下是什么阿貓阿狗?也拖來威脅老子?也別等一個時辰了,老子現在就幫你們解決了!”

話音未落,宮墻上方箭光一閃,雷霆電射,要不是看守余游擊等人的士兵警覺,揪著他腦袋往后一推,余游擊必定要被射個對穿。

經過了這一出,無用的俘虜只好又被推進去。

裘無咎微微皺眉。

那位不是說愛民如子,仁善寬慈嗎?大乾將士被綁于陣前,她竟然無動于衷?

這樣棄本族士兵于不顧,她不要軍心民心了?

宮墻上,鐵慈平靜地往里走。

她不接受要挾。

一路來的努力不能功虧一簣。

大局面前,她自己都是輕的,何況幾個士兵。

裘無咎以為這樣就能逼她現身,那可真是想差了。

丹霜跟在她身邊,有點擔心地看著她,“殿下……”

“要挾,我們不受。”鐵慈道,“人,我要救。”

“誰要挾我,我打誰。”

“她在你這里嗎?”

劉琛正抓起酒壺仰頭喝最后一點殘酒,聞言險些沒把酒澆自己一頭。

他抹一把臉,實在不知道自己此刻該是什么表情,手在臉上胡亂抓了一把,才收拾好臉上表情,驚詫地道:“什么?”

樓析靜靜地注視他,“如果她在你這里的話,你照顧不好她的,告訴我吧。”

“……你在說什么?我照顧她?”劉琛指著自己鼻尖,“我?照顧她?你是忘記了我和她的關系了?”

“沒忘,但是我一直懷疑。一葦很懶的,我其實一直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費那個勁和你過不去。她這樣的人,如果真不喜歡一個人,要么弄走,要么弄死。何必還留你在眼前看著礙眼堵心。”

地洞上下都一片沉默。

夏侯淳斜眼看狄一葦。

還真挺了解的啊。

狄一葦面無表情。

最了解你的果然是你的敵人。

“把她交給我吧,我很擔心她。”樓析道,“相信我,我會帶她走,我會照顧好她。我拿我的性命和前程發誓,沒有人比她更重要。”

劉琛說不出話來了,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半晌他罵了句,“瘋球。”

他站起身,伸手,“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也不想聽你這些廢話,我完全不懂你是個什么樣的瘋子,但是現在,酒喝完了,你也該走了。”

樓析沉默著,半晌慢慢起身。

地洞下的匕首收了回去。

沒有機會了。

樓析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眼榻上,也不知道在看哪里,空洞地道:“如果想好了,或者遇到難處了,來找我吧,相信我,我真的是想保護你。”

劉琛,“神神叨叨的!指揮使好走!”

門板打開又合上,外頭的風雪瞬間闖入又被驅散。

劉琛一屁股坐在榻上,摸一摸后背,已經汗濕了。

半晌他掀開毯子和木板,和底下道:“指揮使,怎么辦?我覺得他發現你們了。”

陣前俘虜沒有奏效。被押了回去。

將領請示裘無咎,若是一個時辰到了,俘虜還殺不殺?

裘無咎冷笑一聲,慢條斯理地道:“君子言必有信乎。”

將領會意,退下。

裘無咎繼續拿千里眼查看王宮,寄希望于找到什么漏洞。

卻在千里眼里忽然看見蒼白的臉一閃。

他一皺眉,認出是烏梁云珠。

這女子先前在山道上回眸給他印象很深。此刻她又出現在王宮里,且神色倉皇,臉上隱約還有血痕。裘無咎心中一動。

這姑娘癮犯了?

看她的境遇,似乎不大好。

確實,她的父親謀奪王位,丹野上位后,怎么可能善待她。

現在丹野剛剛得位,又被圍宮,自然不好急著清算,暫且留那姐妹一命,等到危機解除,這姑娘也就活不了多久。

死亡威脅之下,自然是要做點什么。

裘無咎對身側的人示意,便有人張弓搭箭,箭上綁上一個小袋子,射向宮墻。

此時雙方都在休戰休息,烏梁云珠所在的一角不顯眼,看見箭射來,她頭一縮,箭嗡地一聲釘在山縫里。

又過了片刻,一條手臂顫顫巍巍伸出來,拔出了那根箭。

裘無咎露出笑意。

戴著烏梁云珠面具的鐵慈打開了袋子,也露出了笑意。

袋子里有半顆烏梁云珠吃的那種黑果子,另外還有一個小小紙條。

紙條上寫著只要她能幫忙打開閘門,或者說清楚王宮機關,裘無咎就會給她更多的補藥,且保她們姐妹性命,一生富貴無憂。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鐵慈笑笑,心想裘無咎確實也是心機深沉了,竟然布下了這么一層暗手,若非陰差陽錯,烏梁云珠追逐自己又被丹野給殺了,容溥又善知藥性,這暗手誰能發現?

她隨手撿了根燒焦的箭枝,撕了塊衣裳,衣裳上還咬破指頭蹭了點血,做出狼狽焦灼之狀,給裘無咎回信。

信中說那閘門的開關方式她雖然知道,但是這邊守衛全是新王的人,如果她幫忙開了門,裘無咎的軍隊可能還沒到,她就被新王的人給殺了,所以為了保全她的性命,她要裘無咎親自帶人打到最后一層閘門下,屆時她自宮墻上躍下,裘無咎的人必須接住她,將她安全接入軍中保護,她才能指點裘無咎軍隊如何打開最后一道閘門。

然后她裝作憤怒于底下挑釁,將紙條綁在箭上又射了回去。

箭被接住交給裘無咎,沒多久又是一箭射了上來,這回裘無咎表示最后一層如果要打上去會付出很多代價,最多只能第三層。

鐵慈射回去,表示不管多少層,大王和群臣肯定在最后一層,她可以承諾一定能活捉丹野,把烏梁王族徹底終結在王宮之巔。

裘無咎再次談判表示那么烏梁云珠必須提供攻打的有利方式。

鐵慈射回去,表示閘門開太早,后面有了防范反而不利,她可以告訴裘無咎,閘門的開關只在門背后,無法從外頭開啟,但是宮墻上的機關會越來越少。

后頭的箭并沒有再射過來。

這就是達成協議的意思了。

鐵慈轉回頭找丹野,讓他把后面幾層的宮墻機關保留部分不要開啟。

丹野二話不說便應了。

鐵慈倒有些詫異,道:“你怎么不問問我為什么這么做,你不怕我和裘無咎勾結嗎?”

丹野忽然笑了笑。

“我如果不信你,我還能信誰呢?”

鐵慈笑一笑不語。

只要足夠強大,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人和事可以信任的。

只有孤軍作戰的英雄,沒有孤身得勝的將領。

強大本身就是號召和凝聚力,以及威懾和保證。

第二次攻打開始了。

這回的推進順利了很多,雖然還是拋下了很多尸首,但是對于宮墻的爭奪比先前輕松了些。

裘無咎軍隊按照鐵慈的指引,放棄了對閘門的努力,專攻宮墻,隨即狂喜地發現,果然宮墻的機關是一層比一層少的。

他們攻上二層宮墻的時候,守軍拆掉了二層宮殿,關閉了三層閘門,退上了三層。

他們又開始攻打三層,守軍失守之后,又退入四層。

一天一夜的廝殺過后,裘無咎軍隊拋下上萬尸首,也攻打到了最后一層之前。

鐵慈站在倒數第二層閘門之后,回看了一下身后。

所有的士兵和大臣都已經退入最后一層,萬夫當關一夫莫開的同時,也意味著那一關是死關,再無退路。

所有人眼底都露出了驚惶之色。

幾乎可以想見,如果敵軍沖上最后一層,那么所有人的結局,不是跳下這高山,便是被刺殺于刀槍之底。

人心不可避免開始惶惶。

鐵慈這個計劃,除了身邊的丹霜,沒有告訴任何人。

不是不信任容溥他們,而是她怕自己的計劃因為一定的危險性會被他們想辦法阻止。

尤其丹野,就是個不聽話的。

她也希望丹野趁這個機會,好好看清楚他的這些臣屬部下。

災難之前,最顯人性。

此刻努力抵抗的,無所畏懼的,驚惶逃奔的,四處躲藏的,甚至怒罵新王害人的。

無所遁形。

而丹野并無怒色,他濃眉之下黑壓壓的眸子,注視著近在咫尺的敵人,也注視著那些不斷在忠誠和背叛中游離的臣屬們。

西戎人魯直忠誠,然而但凡入了朝堂,浸淫過權欲,那些優秀的品質總會慢慢被消磨。

但是沒關系,君王要的并不僅僅是忠誠,對猛虎有猛虎的駕馭方式,對鬣狗狐貍也同樣有特制的牢籠。

鐵慈凝視他,微微一笑。

相信經過這半年打磨的丹野,會成為優秀的西戎王。

底下喊殺聲震天,并在不斷接近。

最后一層宮殿,丹野下令不許拆,但是上方有專門供樹木滾下來的通道,無數人在后山砍樹,砍下的樹直接順著通道滾下去,所經之處,筋斷骨折,血花紛飛。

但是裘無咎的人好容易推進到這里,如何肯放棄,有人被砸死了,其余人踩著同伴尸首繼續沖。

鐵慈盯著人群中被嚴密保護著的老者,他在緩慢而謹慎地接近。

最近的士兵已經攀上城墻。

在鐵傘保護下的裘無咎正目光往上尋找。

身后驚呼和憤怒的喊聲一片。

鐵慈正想差不多是時候了,正想著戴上烏梁云珠面具,以及如何把身邊這個人弄走。

身側丹野忽然道:“先前我和你說王宮說到一半就停了,你想不想聽完?”

“嗯?”

“跟我來。”

丹野拉住了她的手,向上疾馳。

這一下突然,鐵慈不知他要說什么,以為有什么重要布置,看看底下還有點距離,只好跟著。

她看一眼那手,見他毫無反應,挑挑眉。

算了,周邊都是他的部下和臣屬,總要給他點面子,沒人處再甩開好了。

前方男子貼著山壁疾馳,鐵黑色的衣袂掠過浮霜的青巖,再被半山漸漸綿邈的寒云打濕。

西戎王城的零星燈火在腳下漸漸展開,更遠處的幾處城門似有火焰閃動。

兩人都猜到那應該是被阻攔住的呼音軍隊。

現在雙方僵持,就看王宮這里,誰先解決對方,誰就掌握了勝利。

鐵慈趕時間,拉著丹野就要瞬移,卻忽然內腑一痛真氣一堵,瞬移竟然沒施展出來。

這是短期內第二次了。

前日她拉著容溥田武瞬移的時候也曾出現過滯礙。

是天賦之能不穩定了嗎?

她心間蒙上一層陰影。

丹野一直拉著她行到最上面一層大殿,殿內無人,熒熒火燭從殿口一直延伸進殿內深處,似一排明珠耀亮大殿盡頭展翅欲飛的鷹。

寶座旁蹲著咕咕叫著的海東青,半邊翅膀包扎著,看見鐵慈渾身的毛一聳,憤怒地一陣嘎嘎大叫。

因為兄弟不想太早在這個女人面前露臉,它不得不躲躲藏藏這么久!

鐵慈看它一眼,揉揉鳥頭。

丹野拉她坐下,鐵慈不動。

又想玩一次共享江山嗎?

她總是拒絕也是很累的。

丹野沉默一會,獨自坐下,掀開了座椅的扶手。

鐵慈眼瞳一縮。

扶手之下,有著密密麻麻的機關引線,伸向底下的黑暗。

“這是西戎王宮之巔,也是西戎王族最后的防線,如果有人真的攻到了最后一層,那么西戎王族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必要,到那時候,整個王宮都會崩毀。”

到那時,崩塌的王宮會從山頂如洪流而下,將一切妄圖吞并這里的人吞入災難的巨口之中。

同歸于盡。

如此決絕。

鐵慈看一眼那機關,再看一眼外頭,聽著那越來越近的廝殺聲,有些心急。

她道:“這是最后手段,不到迫不得已不要拿出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身后的丹野沒有反應,她走了幾步,忽然停下。

隱隱約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丹野太平靜了。

他好像不在乎勝負,也不在乎臣屬的想法,更不在乎這兵臨城下,卻一心一意,帶著她來看這王宮絕密,唇角甚至露出一抹笑意。

那笑容,隱約幾分滿意和得意。

得意什么?得意這同歸于盡的后手嗎?

滿意什么?滿意可以和敵人一起死嗎?

等等,一起死。

一起死……

鐵慈頭皮忽然一炸。

她霍然回首。

正看見丹野伸手去掰動寶座前方的一個凸起。

他在開啟炸毀王宮的開關!

他要帶著他的王宮以及所有人和裘無咎的軍隊同歸于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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