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巖沉默的垂下了眼睛,半日沒說話。
賀娟將面條又熱了一下,眼見湯都要糊鍋了,急忙又往鍋里添了一瓢冷水,等到水煮開,那荷包蛋煮得透透的了,一鍋面條成了一鍋面糊糊了,里面夾著幾片已經煮成了黑色的菜葉子,賣相實在堪憂。
賀娟自己也覺得這一鍋面條不像是給人吃的,倒像是喂豬的!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面條盛起來,給賀巖端了過去。
一進屋,就看到孟氏已經不在屋里了,只看到賀巖跪在堂屋中央。
頓時驚得差點沒端住面盆:“大哥,你咋跪下了?”
賀巖默默地站了起來,拍了拍褲子的灰,扭頭看到了賀娟手里的面盆,第一反應就是,這妹子只怕是不能要了!這是覺得自己不聽親娘的話,所以要毒死親哥嗎?
賀娟順著賀巖的眼神,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面盆,尷尬的一笑,然后將面盆硬塞給了賀巖:“哥,你快吃吧!我去看看娘去!”
說著忙掉頭跑了,開玩笑,再不走,讓大哥揪住讓自己把這盆面糊糊吃了咋辦?
賀巖看著手里的面盆,覺得真是重若千鈞。
想了想,到底沒舍得浪費糧食,忍著惡心,將這面糊糊硬是跟囫圇的吃完了。
吃完后,只覺得人生都沒有了希望!
生無可戀的去洗干凈面盆,一出來,碰上了躡手躡腳從孟氏屋里走出來的賀娟。
賀娟沖著賀巖揮揮手,示意他跟著走到了院子的角落,才小聲的道:“我勸了娘好半日,娘就是不說話,只是掉眼淚,可見是真被哥你傷了心了。”
“哥,你到底說啥了,讓娘這么難過?那張家姑娘就那么好?就算你真想娶她,可以慢慢跟娘說啊,怎么就呼啦吧的要將人給娶進門?讓娘怎么想?養了二十年的兒子,就這么偏心一個外頭的丫頭了?”
“哥,難道你就不能再緩緩?也不是說不讓你娶張家丫頭,咱們只是再等些日子,等娘想明白了,同意了,豈不是更好?”
“你是男人你不知道,這要是婆婆不喜歡兒媳婦,等兒媳婦進門了,多的是法子折騰兒媳婦,給兒媳婦立規矩,還讓兒媳婦有苦都沒發說。難道你不怕你強要將人娶進門了,娘心里不痛快,拿張家丫頭做閥子嗎?”
賀娟苦口婆心,自認為真是掏心掏肺了,為了說服自己親哥,連這些女人家的私房話都拿出來說了,就盼著賀巖能夠退讓一步。
賀巖卻冷冷的瞟了一眼賀娟:“你這是說娘是惡婆婆還是你未來婆婆是惡婆婆?還有,少沒大沒小的,就算不叫嫂子,也要叫聲張家姐姐吧?再混叫,我明兒就去鎮上將馬遠志那小子揍一頓去!”
賀娟簡直無語之極!她也開始懷疑了,這還是她往日里大度又沉穩,可靠又正直的親哥嗎?
太狗了吧?她這一片好心是為了誰啊?這還不是為了他和未過門的嫂子著想?
不然她當閨女的說出這種話來,要是被親娘聽到,只怕要念叨半個月了!
可就因為她稱呼未過門的嫂子張家丫頭,居然就要去揍自己的遠志哥哥!這哪里是親哥干得出來的事?
賀娟也氣得翻了個白眼,也懶得管了,跺跺腳,直接進屋歇著去了。
賀巖想著明日要去尋張春桃,辦一件最要緊的事情,也該早點睡才有精神。
也就回屋上了炕,可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一會腦子里就浮現張春桃笑微微答應的模樣,一會又浮現孟氏灰心失望的神情,一會耳邊又想起賀娟的那番話。
他并不是不知道,新媳婦進了婆家,每日里打交道相處最多的不是自家男人,而是婆婆。
做婆婆的和善,明事理也就罷了,若是運氣不好,碰到那種惡婆婆,拿捏挫磨起來,真是讓人有口難言。
抱怨幾句,都能被指責不孝忤逆!
若是自家男人心疼,能護著一些,倒也日子還能過得去,若是自家男人只依著親娘,那就只能靠一個熬字。
熬死了婆婆,才能翻身做主。
多少女人,做兒媳婦的時候被挫磨,積攢了一輩子的怨氣,等到自己成了婆婆的時候,就變本加厲的施在兒媳婦身上。
倒是成了一個惡性循環。
賀巖記事早,他記憶中,阿奶對孟氏是怎么都瞧不上的,平日里也沒少給孟氏小鞋穿。
孟氏經常一個人躲在屋里抱著他和大姐偷偷的哭,哭完還不敢讓人知道,拿冷水冰了帕子敷在眼睛上。
也虧得賀父心疼孟氏,明里暗里的維護孟氏。
又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單獨分家出來蓋了現在住的房子,雖然還要經常過去照顧賀家老爺子和老太太,可到底日子好過了些。
后來又因為賀家大伯發達了,將賀家老爺子和老太太接過去侍奉。
賀家老爺子和老太太住不習慣,才有了賀家大伯在鎮上給兩老置辦了院子,又雇了一個婆子伺候著,孟氏才算徹底解放了。
就這樣,沒到年底一大家子團聚,祭祖的時候,賀家老太太還要各種挑孟氏的刺呢。
所以賀巖先前說的不是故意膈應孟氏的,而是真的打算若是孟氏不喜歡張春桃,就分家出去單獨過去。
真有要孝順孟氏的時候,有他就足夠了!
他娶張春桃回來,不是讓她受自己親娘的氣的。
一個男人護不住自己喜歡的女人,那也叫男人?
若是張春桃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孟氏不同意,他還能想著慢慢的改變孟氏的想法。
可張春桃如今的處境,一個姑娘家,就算再有力氣,再有本事,天天住在山洞里,多危險?
還有何家那樣的人因著她無依無靠,就那般的算計她!更不用說張家人了,說不得以后還會糾纏不清。
張春桃在這個世上沒了親人,無人疼她憐惜她護她!可以后,有他賀巖來憐惜她護著她了!
所以他不能再等,要趕快將張春桃娶進門來。
到時候不管是何家也好,張家也罷,都不能再對張春桃下手了。
事有輕重緩急,張春桃的安全如今肯定更重要一些。
而且張春桃的為人,賀巖是相信的。
他相信,即使如今孟氏不樂意,等真的跟張春桃接觸后,不說喜歡上她,起碼也不會這么的不待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