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張家的男人,別看說得挺厲害的,可被里正婆娘這么一罵,就都有些泄氣了。
要知道,這里正家可不能得罪。
畢竟他們祖輩都在八角屯住著,這賦稅徭役什么的,可都是里正管著,若得罪了里正家,到時候他不說使絆子,就是公事公辦,不給行個方便,對他們這些小老百姓來說,那都是過不去的大坎。
因此都猶豫的彼此看了看,有幾個膽子略微小點的,忍不住就后退了幾步。
何文昌見了,也忙道:“大家都是鄉親,十幾年的情分了,何必為了這么一點嘴角就鬧得要動手呢?”
其他村民見了里正婆娘的態度,再見何文昌都出來打圓場,有那機靈的,就自我琢磨出來點什么。
也忙站出來和稀泥:“可不是,不過是幾個小輩的口角,值當什么?”
“都還是孩子呢,何必跟他們一般計較!”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們做長輩的多擔待擔待,別跟他們置氣——”
一個人開口打破了僵局,其他的人也就被帶動的都圍著勸了起來。
畢竟為這么點小事鬧大了,真要兩個村里打起來不成?
要知道,這附近的村子,除了夏季搶水的時候發生過大規模的械斗外,別的時候還算相安無事的。
更何況,這本是張家的事,真鬧大了,全村上的時候,自家說不得也要被卷進去。
眼看都要秋收了,誰家勞力都不夠,哪個還有空陪你斗氣?若萬一有個失手,自己男人受傷了,算誰的?耽誤了秋收,一家子喝西北風去不成?
因此,都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將此事揭過拉到。
張春桃和賀巖都做好了動手的準備,大不了今天就憑著掛彩,也得將張家人好好教訓一頓,讓他們嘴上積點德,以后也少來惹她。
沒想到張家人也是些色厲內荏的,嘴上叫著厲害,以為就憑著人多,就能嚇唬到張春桃和賀巖呢。
卻被何文昌和村里人勸了幾句就勸服,一個個還佯裝著拉扯了一番,才憤憤不平的丟下幾句場面話,什么,看在大家的面子上,或者今兒個就饒了你們!
什么以后若是再見到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這類的狠話。
張春桃只當他們在放屁!這么多人今兒個在自己的地盤上都不敢動手,還提什么以后?
人群里張燕燕和張二丫本以為張家那么多男人出面,肯定能給張春桃和她的男人好看。
沒想到卻啥事沒有,尤其是看到何文昌為了張春桃那邊說話,張燕燕的眼睛里都快噴出火來了。
這么明顯的眼神,張春桃哪里能忽略?偏頭就在人群里對上了張燕燕怨毒憤怒的眼神。
忍不住一樂,沖著張燕燕挑釁的一笑,虧她當初還感慨了兩句所謂的純純的鄉村暗戀呢。
沒想到這張燕燕暗戀純不純的不知道,心倒是挺黑的。
張燕燕見張春桃那挑釁的笑,恨得磨牙,手心都快掐出血來了。
想走又舍不得,何文昌一個月或者大半個月才回村一趟,就算回來也是呆在家里讀書不出門。
她想見一次都難,此刻能多看何文昌一眼,就算處境再難堪,她也忍得。
忍不住那眼神,就期盼的緩緩的朝著何文昌看去,只看到他那一身淡青色的長袍,張燕燕的心就忍不住怦怦跳。
再偷偷地往上抬眼,看到何文昌棱角分明的下巴,再往上,對上了何文昌一雙黝黑的眸子。
掃過來的時候還是平靜無波,可張燕燕十分清楚的明白看到,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何文昌眼里升騰起的,是毫無遮掩的厭惡。
這厭惡猶如一支利箭扎進了張燕燕的心,她能忍受張春桃的挑釁,能忍受其他人對她的嘲笑,可唯獨不能忍受自己喜歡的人,對自己的厭惡。
張燕燕只覺得心口絞痛,整個人好像寒冬臘月天被人兜頭潑了一瓢冷水,連骨頭都冒著冷氣。
張燕燕的親娘見張家的男人被人三言兩語就勸得就勢下坡,先是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又腹誹這些張家的男人,沒一個有剛性的。
身邊又有其他婆娘說著些陰陽怪氣的話,哪里還有臉呆著,就想趕快回家的去。
一扭頭,看到自家閨女直瞪瞪的看著前頭一個方向,臉色發白,看不到一點血色。
順著閨女的視線看過去,不是何家那小子是誰?正側頭跟張春桃低聲說著什么。
難怪自己閨女臉色難看呢。
張燕燕的親娘又是恨鐵不成鋼,又是惱恨何文昌,瞪了他一眼,帶著幾分怒氣一扒拉張燕燕:“還傻站著做啥?還嫌不夠丟人?快跟我回家!”
說著就要走。
沒想到這一扒拉,張燕燕順著她扒拉的方向,眼睛一閉,仰面就倒了下去。
她的周圍本就沒什么人,只有一個張二丫跟她站在一起。
這么突然的倒下去,正倒向了張二丫。
張二丫本來就瘦弱,年紀又不大,哪里禁得住張燕燕這么突然壓倒過來,一個不妨,直接被壓倒在地,滾做了一團。
一時哭得哭,喊得喊,亂成了一團。
其他張家的男人見了,也忙上前搭把手,好歹里面有兩個是張燕燕的堂兄,倒是不用避嫌,風卷一般,將張燕燕抬回家去了。
只剩下張二丫一個,被張燕燕兜頭砸下來,在下頭做了墊背。
地上有那細碎的石頭子,硌得張二丫全身都疼,眼淚都出來了,可是沒一個人理她。
張大成一家子遠遠的看著,就怕挨得近了,被張春桃揪過去揍一頓了。
此刻見張二丫喊疼,也無人上前,只有趙氏細著嗓子喊了兩句:“二丫你跑哪里去做啥?還不快回家去!”
旁邊一些跟張二丫差不多大的小后生,看著張二丫狼狽的模樣,都拍著巴掌嘲笑起來。
張二丫委屈之極,抬頭對上了張春桃漠然的眼神,就跟沒看到她一般,那么輕飄飄的掃了過去。
忍不住心頭一跳,恍惚想起,以前若是自己在村里受了欺負,或者受了傷,似乎那個時候,只有大丫會幫她找回場子,也是大丫會拉她起來,吃飯的時候偷偷分點給她,上山尋到好東西,也不忘記藏起來等晚上沒人了,塞給她甜甜嘴。
可今天,大丫的眼里卻再也沒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