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巖好半日才開口道:“賀娟這丫頭,說好聽點,是性子天真,說難聽些,那就是沒心沒肺。你說的沒錯,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爹娘疼她,我和大姐都讓著她,尤其是爹去后,娘心疼她,越發嬌慣了些。”
“倒是讓她如今人情世故一概不懂,還只一味的憨吃憨玩,我就算有心提醒幾句,有娘護著。這以后嫁到你們家,就要你多費些心思了!”
馬遠志一笑:“大哥放心,我就是喜歡娟兒妹妹這沒心沒肺的樣子,看著她高高興興地,我也就高興呢!”
賀巖見馬遠志都表態了,那還有什么說的?
只悶聲說了一句睡吧,悶頭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賀巖和馬遠志就起床了,帶著工具踩著露水到地里,雇來的人和換工的人已經都在地頭等著了。
見了面,互相寒暄了幾句,就都悶頭下地收割起稻谷來。
大家也都沒心思說話,只低頭干活,要趁著太陽還沒出來,露水還沒干,還算涼快的這個時候多干一點。
不然等太陽出來,又曬,那些谷穗稻芒扎在身上臉上,又痛又癢,那才難受呢。
都是干活的好手,又是花了十分的力氣,等到太陽出來的是時候,已經割了一大塊了。
此刻已經有些熱了,大家的汗都順著脖子往下流,衣服全都汗濕了半截,還有淚水流到眼睛里,那酸爽就更別提了。
孟氏和賀娟也在賀巖他們起床后,就跟著起床了,在灶屋里忙活起來。
這么些人,要吃飽喝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這個時候,自然是做饃饃最方便,也最頂餓。
一早上起來就和面揉面醒面,然后上蒸籠蒸熟后,揀出來放在筐里。
另外又做了一大盆辣椒炒肉片,這個最下飯,也有油水。
還燒了兩大桶水,將那三皮罐的涼茶葉子放里面,泡出兩大桶的涼茶來。
一切準備就緒了,賀娟和孟氏就將那一筐饃饃,還有那一大盆的咸菜炒肉片也裝在筐子里,旁邊放些筷子和幾個碗,也就齊活了。
然后挑著這飯菜,還有那兩桶燒好的涼茶往地里送去。
為了趕時間,這個時候下地的人都是不回家吃飯的,都要人送到地頭,直接吃完,稍作休息一下,就繼續干活。
一路上自然也碰到了不少去地里送飯的婆娘,大家也就互相打個招呼,各自相約前后走著。
到了地頭,早就饑腸轆轆的漢子們,聽到喊他們上來吃飯,也就一個個收了鐮刀,在稻田旁的水溝里隨便洗了下手,就上來了。
大家都知道這賀家厚道,雖然那孟氏手藝一般,可只要是肉,對莊戶漢子來說,水煮都好吃。
圍著籮筐坐下,一人先撈了一個饃饃,又拿了筷子,等孟氏將那咸菜炒肉片端過來,一股肉香配著咸菜味就撲鼻而來,大家忍不住都吞了吞口水。
只等賀巖動了筷子,一個個就都跟餓虎下山一般,那筷子就直奔那肉而去。
肉都是大肥肉,孟氏略微翻炒出油來,將咸菜放進去一起炒,再放了一瓢水一煮,此刻連湯帶水,上面一層白花花的肉片,油汪汪的。
馬遠志在家是不怎么缺肉的,尤其是他家一般就是五花肉或者瘦肉多一點,這種白生生的肥肉,加水一煮,更是讓他半點食欲都沒有。
可到底肚子餓了,不吃也抗不下去,倒是只夾了咸菜配著饃饃吃,也就能將就對付過去了。
那邊賀巖自從吃了張春桃的手藝后,對其他人做的飯菜,更是沒一點興趣了,也更馬遠志一般,只挑了點咸菜配著饃饃。
其他的人見了,還以為賀巖和馬遠志身為主家,是講客氣,將肉讓給他們吃呢,一邊狼吞虎咽之余,一邊還勸他們多點肉,肉多大家都能分上幾塊。
賀巖和馬遠志對視一眼,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尤其是馬遠志,對賀巖這個未來大舅哥更是致以了誠摯的同情,他也就是逢年過節才來吃上一回岳母大人做的飯菜,可大舅哥這是吃了幾十年啊!太可憐了!
賀巖微微一笑,只拿眼看了看賀娟,馬遠志才恍然覺得,丑角竟是我自己,自己才是最該同情的那個!
別人做飯只要錢,娟兒妹妹做飯那是要命啊!
唉,完美的娟兒妹妹,怎么在做飯上就一點天分都沒有呢?
不管馬遠志如何的痛心疾首,午飯吃完,這咸菜本就齁咸,又是吃得饃饃,好幾個吃到最后,連那咸菜肉湯都舍不得,拿饃饃沾干凈了喂到嘴里。
到最后,那一盆咸菜炒肉片連盆都被他們擦干凈了,回去只用水沖沖就好了。
這些吃下去,自然就想喝水。
那兩桶涼茶里,放了一個水瓢,人人要喝水,只拿著水瓢在桶里舀上一瓢半瓢的喝就是了。
莊戶人家的漢子也不講究那么多,都是這么過來的。
有人先搶到瓢,半瓢涼茶灌下去,頓時覺得渾身舒坦,忍不住問了一句:“這是什么水?怎么還甜絲絲的?”
一邊忍不住又舀了半瓢來喝,其他人聽說湊上來看,就看那木桶里都是絳紅色的茶水,忍不住都想試試。
結果人人喝過都說好喝,這茶水都是用井水冰過,涼絲絲的,還帶著最后一點回甘,尤其喝下去暑氣頓消,誰不夸獎兩句?
喝過的還想喝,沒喝著的跳著腳的去搶水瓢。
這動靜,倒是將旁邊也是收割稻谷的吸引過來了,他們也是剛吃完,還可以歇息一會,見到這邊這么鬧騰,也就順勢走過來。
見一堆人都圍著水桶,搶著喝水,還說甜絲絲的,就笑著問賀巖:“巖哥兒,你這是往水里放糖了嗎?怎么鬧得像是蜜蜂圍著蜜屎轉一般?”
就有人笑罵:“放你娘的屁!你才是蜜蜂圍著蜜屎轉呢!”
賀巖心里一動,也就點點頭道:“不過是新得到一點涼茶,說是祛暑降溫最好,所以泡給大家喝了,來嘗嘗?”
那幾個人過來本就有這個意思,誰家都不寬裕,也知道賀巖厚道大方,也就厚著臉皮過來蹭了兩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