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苦著臉道:“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還能說什么?罷了罷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咱們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如今的確膝下無子,想將來過繼一個你男人的兒子繼承我這一脈的香火。之前我是有些看不上你,你自己憑良心說,你這條件,怎么配得上你男人?”
“連父母都不知道是誰的孤女,還跟養父母鬧翻,被張家出族,這樣的出身,換做誰家也不樂意聘請回家做兒媳婦不是?巖哥兒沒見過世面,估計還是年輕氣盛,有一腔憐香惜玉之心,又被你哄騙,所以才娶你為妻。”
“若是你們一輩子老死在鄉下也就罷了,可如今巖哥兒要走科舉之路,你們那些在鄉下的想法手段,在城里可是沒人吃這一套的。我的那些家業,就算從你們那里過繼個孩子過來,孩子還小,也得做爹娘的多多看顧才是。你覺得你這樣的鄉下丫頭,能做什么?”
“能幫你男人打理好后宅,還是能幫你男人在外頭跟別人的妻子打好交道,聯絡感情關系?就你這樣的出身,就算你再努力,人家坐都不愿意跟你坐在一起,會覺得跌了身份!就是你們的孩子,別人聽說他親娘是這樣的出身,恐怕也要被排擠——”
說到這里,賀林眼睛低垂,擋住了他眼底的算計:“你就不怕到時候巖哥兒后悔,你的孩子們怪罪你?覺得是你連累了他們?到時候你跟巖哥兒和你的孩子反目,被他們嫌棄,年紀又大了,只怕那時候日子才難熬呢——”
張春桃到現在,也不得不佩服賀林這個人的城府和心計來。
跟這種人相處,千萬不能流露出任何一點的破綻來,不然,他就會乘虛而入,挑撥離間。
而且他很會把握人的心理,知道對著什么樣的人,該說什么樣的話。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戳中了要點。
這話里透露出的信息,描述的未來,換做任何一個普通的婦人,順著這話一想,都會冷汗涔涔,多想一步,就會覺得這就會是自己的下場和未來。
張春桃皺皺眉頭,看來賀林這個推官還真是有幾分真材實料,起碼在引導人的心理方面,賀林已經算是很厲害了。
想來這一套,在賀林平日里的工作中也是運用純熟了。
只可惜,遇到的是她張春桃。
旁邊守著兩人,一直警惕的看著周圍,耳朵也沒閑著的楊宗保,將兩人的話,也算聽了個五六成,聽到這里忍不住腳步動了動,想更湊近些聽。
腳步才一動,就被張春桃一眼給瞪得老老實實的又縮了回去,只是耳朵還豎得高高的。
張春桃沉默了一下才開口:“你想要說啥,說點人能聽懂的,別拐彎抹角的,我們鄉下人聽不懂。”
賀林:……
他突然有些懷疑,跟張春桃合作這個想法真的靠譜么?要不再考慮考慮?
猶豫了一下,主要是脖子上的刀沒給他繼續猶豫下去的動力,咬牙道:“我以后不拆散你跟巖哥兒,可你要跟我合作,就是聽我的話,把巖哥兒調教過來。以后你跟巖哥兒生了孩子,第一個兒子過繼給我,我給你們二成的家業,成不成?”
賀林知道這個世界上,最能打動人,最堅不可破的唯有利益。
他退讓這么多,只要頭上長個腦袋的,就知道該答應下來。
只要答應了,就不用擔心被賀巖休棄,不用擔心將來的兒子的前途,甚至不用擔心后半輩子。
不說別的,就他自己的產業,分出二成來,只要賀巖和張春桃不敗家,就夠他們夫妻帶著孩子,舒舒服服過一輩子了。
張春桃一挑眉毛,有意思,沒想到賀林這么能屈能伸,先前還口口聲聲不認自己這個侄兒媳婦,這么快就認清了現實不說,還想出了這個法子來。
果然是老奸巨猾啊!想來他也是看出來賀巖壓根不聽他的,而他也覺得賀巖養不熟,又拿張春桃沒法子。
既然離間不了,那就索性將張春桃變成自己人,讓張春桃來影響賀巖。
真是個人才!
張春桃正要說點什么,就看到青松帶著賀巖已經從書房出來,走過來了。
賀林頓時急了,低聲迅速的道:“去青州的路上,你好好考慮考慮我這些話。等到了青州,再告訴我答案。”
張春桃想了想,這樣也好,有這件事情吊著,賀林一路也不會對自己下手,倒是能落個安靜。
因此也就不做聲。
賀林見張春桃沒反對,就當作她默認了,也松了一口氣。
等賀巖示意人把桌子搬出來,又擺上筆墨紙硯,讓賀林當眾寫下不找張春桃和自己一家麻煩的保證書。
賀林心中另有計較,已經打算跟張春桃合作,或者說,利用張春桃了,自然勉強也算是一路人了,那這保證書寫起來也就沒那么抗拒了。
老老實實的按照張春桃說的,她說一句,自己寫上一句,將保證書寫好了。
然后蓋上了私印,還按了手印,本以為完事了。
沒想到一直在里屋沒出來的李今歌扶著人,顫巍巍的站在門口,唯恐天下不亂的開口道:“這樣重要的保證書,只簽姐夫一個人的名字可不夠,得有人做保才是。今兒個外甥媳婦受了這樣的委屈,也是因我之過,受了我的牽連。這樣吧,我這做舅舅的,在這保證書上做個保,也算個證人。”
“以后有個什么萬一的時候,舅舅還能出來替你分辨兩句。”說著就示意人扶著自己要上前去。
李氏只想撫額,她是知道李今歌的性子,最是唯我獨尊,受不得氣的一個人,先前外頭這么鬧騰,他因為身體原因在榻上差點起不來,可他能聽到啊。
賀林和李二,還有這些下人的態度作為,自然都被他聽在耳朵里。
以李今歌的脾氣,能忍?這樣陰陽怪氣的給賀林添堵還算是好的,若是攔著他,只怕天都能捅個窟窿出來。
倒不如順著毛摸,不管怎么樣,等到了青州府,將一切稟明父母,自然有父母做主。
更不用說李氏心中未嘗不惱火,只不過面上不顯罷了。
聽了李今歌這話,她只裝沒聽到,那就是不阻攔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