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桃起身一笑,這笑容看得那幾個嬤嬤不知道怎么的,心頭一跳,然后就聽到張春桃麻利的開口:“我姓張,叫張春桃,荊縣石橋鎮八角屯人,這是我男人,賀巖。這是我干爹干娘和我干弟弟,聽說我要上京城認親,不放心我,所以陪我來看看。”
說完又一笑:“不知你們這幾位大娘嬸子還要問什么?問我怎么知道我是顧家的姑娘?問我怎么來認親的?還是問我那金葉子是怎么來的?”
先前說話的那個嬤嬤正色道:“正是!我們顧家可不是那尋常人家!血脈斷然容不得混淆!也容不得那些外頭阿貓阿狗來碰瓷!肯定是要查驗清楚的!姑娘也別生氣,這認親,都要經過這一遭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張春桃直接一把推開:“聽這位大娘說話,可真真好笑,怎么就顧家的血脈容不得混淆,別人家的難道就可以混淆不成?你顧家不想認個不是自家的孩子,我還不想隨便認個爹娘呢!誰吃飽了沒事,千里迢迢從鄉下跑來京城認親啊?”
“我信物都拿出來了,咋滴,你們還不信?這就是不想認唄?只是,我倒是不明白了,我可是打聽清楚了,我是二房走丟的姑娘,要怎么著,不也該二房太太來問我?你們這什么不知道哪里鉆出來的老太太身邊伺候的婆子,跑前頭來問個屁啊?”
“麻溜點給我閃一邊去,別仗著我年輕臉嫩從鄉下來,就想欺負我騙我——”
那幾個婆子被張春桃這一番話,懟得一時亂了陣腳,她們在老太太身邊,可算是得臉的人物。
在府里,就連老太爺身邊的人,都得給她們幾分體面。
今兒個老太太讓她們來接張春桃,還真是給張春桃面子,表達老太太對張春桃的重視。
不過幾個婆子因著老太太的緣故,在府里一貫目中無人,加上她們私心覺得,當初老太太和二太太因為這個走丟的姑娘而婆媳鬧翻了。
如今這張春桃大概率就是他們家走丟的那個姑娘,得趁著二太太還沒見著人,先嚇唬這個姑娘幾句,畢竟是鄉下人,肯定沒啥見識。
多嚇唬兩句,讓她先生了敬畏之心,然后路上再哄兩句,到了老太太面前,若這姑娘真是顧家的姑娘,老太太那邊肯定會多加彌補。
打一棒子給一個甜棗,多來幾次,讓這姑娘對老太太徹底折服后,有這姑娘在老太太和二太太中間轉寰,想來以后老太太的日子也那么孤單了。
不然,別人家這個年紀的老太太,都是含飴弄孫了,可她們家老太太,兩個孫兒,一個都摸不著,有還不如沒有呢。
她們是老太太的人,自然心偏著老太太。
老太太當年縱然有千般不是,可到底是長輩,而且這么多年,一直容讓這二太太,二太太卻得寸進尺,實在過分。
若是她們能趁著這個機會,讓這個姑娘跟老太太關系親密些,不僅讓老太太膝下不寂寞,還能讓二太太也嘗嘗這些年老太太的滋味呢。
沒想到,遇到的是混不吝的張春桃。
一時都不知道如何反應好了。
尤其是從她們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話問得很是,我丟的閨女,這要認回來,自然也是由我來問,由我來認,什么時候也輪得到你們幾個下人來插手了?”
“莫非如今這顧家認回自己的血脈,還要這些下人同意承認不成?”
真是字字誅心!
那幾個婆子臉色一聽這話,頓時唬得變了臉色,忙不迭地轉身,蹲禮,口稱:“奴婢見過二太太——”
一邊讓了開來,顯出站在她們身后的一干人來。
打頭的那個,是一個衣著簡單大方的女人,縱然神色眉宇間帶著一股愁意,眉心深鎖有一道深深的痕跡,可是也能看得出來,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一個活力的大美人。
身材略微豐腴,肌膚不是那種貴婦間養尊處優的雪白,而是帶著一種健康的淡淡的蜜色,這么多年豪門貴婦的生涯,也只是讓她的膚色略微白皙了些,眉如遠山,鼻若懸膽,一雙眼睛格外的有神,尤其是此刻,里頭似乎有火焰在燃燒一般,灼灼生花。
唇角緊抿著,透露出主人此刻的不平靜和緊張。
一雙眼睛盯著張春桃,眨也不眨,似乎要將人看到心里去。
饒是張春桃,在那幾個婆子面前,被看半日也沒任何反應,此刻被這個女人看著,卻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了點束手束腳的感覺。
這個女人,就是原身的母親!顧家二太太!
這個母親是一個好母親,別的都不論,只顧家二爺為了安撫女兒走丟的心靈創傷,想收養一個女孩子養在膝下安慰她,被她斷然拒絕,就能看得出來,她是真心疼愛自己的子女的!
這么多年,若不是她一直堅持,想來顧家早就放棄尋找原身了。
而且這個堅持,一直堅持到后來找到了張婆子!這也算是對一個母親最好的慰籍了!
本來伶牙俐齒,腸肚里無數話的張春桃,看著顧家二太太,卻突然一個字都說出來了。
那顧家二太太怔怔地看著張春桃半天,眼圈慢慢的就紅了,好半天,才顫巍巍的張開口,幾乎是氣音道:“妞妞——”
兩個字一出口,洶涌的淚就順著臉頰流下,然后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妞妞——娘的妞妞啊——”
然后一個跨步上前,不容置疑的將張春桃一把摟在懷里,一聲疊一聲的,只喊著妞妞兩個字。
那兩只手,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緊緊的箍緊了張春桃,似乎怕自己稍微一松手,懷里的孩子就會又消失不見一般。
張春桃突然被摟進一個溫暖馨香的懷抱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本來條件反射推開的雙手,在聽到那一聲聲泣血的“妞妞”后,猶豫了一下,別扭的回抱了一下顧家二太太,安撫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這一拍不得了,拍得顧家二太太更是哭得快要別過氣去了。
張春桃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卻怕了這個原身的親生母親,這架勢,今兒個要是不勸止住,恐怕今天這屋子都要被眼淚泡了。
只得放柔了聲音,一手輕撫二太太的肩膀和后背,一邊開口哄:“好啦,好啦,不哭啦!乖啦!我回來啦,您也別擔心了!我沒事,我活著,我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