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松開。”
賀玉手放在她肩膀,推了推。
西禾乖乖放手,卻緊緊抱著他的手臂不松開,賀玉閉了閉眼,只能互相拉扯著進屋,走了沒兩步,忽而聽見她一聲痛呼。
低頭,白嫩的腳丫腳趾蜷縮,一旁有細碎的石子。
賀玉:“……”
眉頭皺得死緊,再也忍不住:“程喜,你是小孩子么?為什么不穿鞋?”
西禾縮了縮腦袋,怯聲道:“我想見你。”
賀玉心中一滯,薄唇緊抿,半晌,攔腰將人抱起,大步走進屋子,路過鋪就在地上的毯子,頓了頓,對松月道:“下回搬張軟榻。”
走進房間,將人放在床上。
白皙小腳耷拉在床邊,腳底有些灰塵。
松月連忙端了盆水過來,西禾捋了捋袖子,彎腰擦洗。
賀玉臉一黑,拽住她:“你自己洗?”
瞇著眼睛,望向松月。
松月心底一凸,連忙跪下:“程喜,我,我來幫你。”被西禾推開。
西禾垂著眼簾,費力地彎著腰:“不用。”
松月的手頓時尷尬地僵硬在了空中,心中一陣陣難堪,不過一個……
“出去!”
賀玉冷聲道。
松月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主子,眸光銳利冰冷,心中一顫,咬著唇默默下去了。
屋內陷入安靜,就在西禾想著要說些什么的時候,腳丫被一只大手握住,她下意識收腳,賀玉微微扣住,拿起帕子悶不吭聲地為她擦洗。
嘩啦,水流清脆,
西禾動作一頓,微微坐直身子,由著他動作。
洗完腳,擦上藥膏,
賀玉目光不經意掃到腳踝,傷口猙獰,與光滑細嫩的小腿相襯,格外刺目……賀玉指尖一頓,半晌,垂下眸子,掀起的裙擺放下,端起盆子去倒水。
待回來,手中換了條帕子,俯身為女孩擦手。
男子高大的身影將女孩籠罩,從背面,只能看見白與玄糾纏在一起的袍角。
光風霽月,目下無塵的落云山莊大公子,江湖人人趨之若鶩的青年才俊,何時做過這等事?此時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一個罪人放下身段。
松月低下頭,死死咬著唇,目中滿是不甘。
夕陽從窗外照耀進來,一室光輝,賀玉站在床邊,看著女孩順著床沿摸索,一聲聲叫著自己的名字‘賀玉,賀玉’,眼見就要掉下去,閉了閉眼再睜開,走過去。
終于摸到人,西禾松了口氣,爬到他懷中:“我還以為你走了。”
聲音里滿是委屈和依賴。
賀玉掌心握緊再松開:“程喜,微微下半身癱瘓,再也站不起來了。”
西禾渾身一僵,
賀玉抬手撫了撫她柔順的長發:“明天我換兩個衷心的奴仆過來,以后你就安心在這里,江湖中事,落云山莊的事,我會處理好。”
西禾察覺不對,抓緊他胸口的衣服,仰頭:“賀玉,你這是什么意思?”
賀玉手移至她腰間,將人按進懷中,臉埋進她的發絲間,閉上了眼睛:“我控制不了自己……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我會毫無顧忌,可是程喜,我不能對不起義父,對不起微微。”
就像她說的,傷害已經存在,即便一切迫于無奈,一切都是局。
他是賀莊主養大的,義父對他有大恩,微微更是視他為親哥哥,于情于理,他都不應該和她攪和在一起。
“程喜,你乖一點。”
男人聲音溫柔,臉埋進她發間。
西禾卻渾身冰冷,呼吸驀然一痛,半晌才艱難道:“你……不要我了?”
她仰起頭,灰暗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嘴唇抖動著。
賀玉心中一痛,用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珠:“我跟你保證,這輩子都不會娶妻。我活一日,便保你一日無憂。”
可是這些西禾都不想聽,她只覺得難受極了,
眼里大顆大顆往下落,
西禾撲上去,咬著他的唇:“賀玉,剛才的話不算,你重新說一次。”
賀玉沒說話,放在她腰間卻漸漸收緊。
西禾瞬間淚如泉涌。
松開他,一巴掌抽在他臉上,咬緊牙齒:“賀玉,你有種!”
推開他,轉身裹進被子里,再也不理他了。
賀玉站在床邊,太陽西斜,室內逐漸昏暗,被子里的身軀顫抖著,哭聲嗚咽……他白著臉,深深呼吸,半晌挪動著步子離開。
聽見聲音,西禾不可置信地掀開被子,室內空蕩蕩。
西禾:“……”
次日,院子里果然換了兩個下人過來,一個話特多,嘰嘰喳喳跟竹林里的鳥兒差不多,一個言語謹慎,做事周全。
被褥,衣裙,飯菜,
用料都比之前好了不止一籌。
西禾該吃吃,該喝喝,只是不再開口,任由兩個丫鬟逗笑。
賀玉聽聞,手一頓,筆在紙上滴下一個墨團,他看了兩秒,將紙扯下扔框里,重新鋪就一張:“以后除非人出了問題,其他事不必再報。”
懷竹俯身:“是。”
恰在這時,下人通報,說是莊主有請,賀玉放下筆,起身出門。
近日,江湖上關于‘升仙訣’的流言愈演愈烈,魔教離合宮似乎也在蠢蠢欲動,想起程喜之前說的預知,賀玉不再耽擱,不僅加大弟子們的練習,莊內管控更加嚴格。
暗沉洶涌,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不同,訓練愈發認真。
而姜神醫的研制也到了一個階段,將藥物交給賀玉,若是以前自然是喂給程喜,觀察藥效,這次賀玉卻轉頭直接從地牢里抓出一個奸細,喂下毒藥,用在了對方身上。
整個落云山莊都在他的掌控中,一切順利進行。
賀玉沿著石子路到正院,賀莊主和賀微及段恒都已經在了,幾人坐下吃飯,席間段恒對賀微十分體貼,賀莊主摸著胡須一臉滿意,賀微也羞紅了臉。
只是回到房間,賀微臉上的笑容便漸漸消失了,不由自主摸向腿……
“小姐……”
丫鬟滿臉疼惜。
賀微迅速抽回手,笑著道:“洗漱吧。”
丫鬟再也忍不住:“小姐,您若生氣,不如給那人一頓,反正就在別院關著。”
賀微眉頭微蹙,斂下笑容:“小平,以后這些話不要再說了。”
不輕不重的話語,甚至沒有發怒,丫鬟卻不敢再說了,不甘心地閉上了嘴。賀微沒理她,自顧自擦洗。
她瞎了,再也走不了路……程喜也瞎了,被挑斷了腳筋。
她們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