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日,宋玉一直往返于宋府和桃木村之間,直到入族譜當日才歇在府中,次日清晨,在丫鬟小廝的伺候下穿戴整齊去往家廟。
天邊一縷朝陽,宋府家廟已經滿滿當當站滿了人。
男女老少,皆面容肅穆,尤其幾位族老目視前方,正襟危坐,頭發梳得光亮,衣服無一絲皺褶。
宋玉一入院,不少人紛紛轉頭望去。
他們大多數人還是第一次見到二房這位嫡子,一身玄衣,氣宇軒昂,雙目炯炯有神,一進院先是朝父親躬身,隨后一一跟諸位長輩見禮。
三叔公擰眉:“文昌,你可調查清楚了?那丫頭確實不是你們夫妻的孩子?”
宋大人俯身,恭敬道:“三叔公您放心,確實調查清楚了。子玉才是我與娘子的孩子,那孩子乃那農戶家的孩子,一會要勞煩三叔公了。”
三叔公擺擺手:“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只是當年二房沒有嫡子,你媳婦要死要活,不惜搬出娘家兄弟就為了把她閨女名字記上族譜,鬧得不可開交。如今查出一切皆是錯誤,要把那女娃的名字劃掉,寫上宋玉的名字……”
看著宋大人,目光嚴厲:“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再有下次,別說我,整個族里都不會答應,你可要想清楚了。”
宋大人慎重點頭:“三叔公,子昌想清楚了。”
三叔公定定盯著他看了半晌,轉頭望向他身側始終規矩站立的宋玉,揮袖起身:“如此,時辰已到,開始吧。”
開家廟,上香,請族譜,
在幾位族老的見證下,三叔公拿出毛筆,輕輕一劃,叉掉宋月的名字,又鄭重其事地在旁邊寫上‘宋玉’兩個字。
三叔公嘴角露出笑容:“子玉,上前給列祖列宗磕頭吧。”
宋玉上前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地朝著那一列列牌位磕了三個響頭,風吹來,幡飄搖,至此,姜玉改為宋玉,恢復他宋府二房嫡子的身份。
家族昌盛,父母雙全,兄友弟恭,前途無量。
禮節結束,眾人從家廟出來,宋玉跟在父親身后,剛踏出門就被宋夫人沖上來緊緊抱住,‘我的兒,我的兒’,喜極而泣。
宋玉抬起手,拍著宋夫人的背,開口:“娘。”
宋夫人唰抬起頭,愣愣地看著他,眼中滿是淚花,宋玉不由動容,再次喊了一聲‘娘’,宋夫人忙不迭點頭:“哎!娘的孩子!”
宋府擺了家宴,宴請了所有親朋好友,正式亮出宋玉宋府二房嫡子的身份。
宋玉遲疑:“爹,月兒……”
宋大人拍拍他肩膀,笑著道:“莫擔憂,你娘已經派人去請她了,還有姜老爺子,他養了你這么多年,為父定要好生感謝他一番才是。”
宋玉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謝謝父親。”
宋大人朗聲大笑,帶著他去認識京中的官員,月朗星稀,各位大人飲酒交談,宋玉生得一副好相貌,談吐不俗,贏得了許多夸贊。
前院一片歡聲笑語,后院鴦鴦燕燕也格外熱鬧。
宋夫人是今晚的主角,被各位夫人小姐簇擁著,面上的笑就沒停下來過,諸位夫人知道她今日高興,也樂的捧她。
與此同時,宋夫人也在不動聲色地觀察各家小姐。
眼看著兒子過幾年就要成親了,這定親,結禮,準備下來少說也要兩三年,不早點定下,到時候好姑娘都被人挑走了。
宋夫人這會終于有了一絲緊迫感。
她視線在院中巡視,那吃酒的姑娘……不行,太胖,她兒子這般好相貌可不能委屈了他。那位掩唇嬌笑的姑娘,容貌尚可,只是……她父親好像是劉大人吧?不行不行,天天跟死人打交道,晦氣。
宋夫人看了一圈,竟是沒一個滿意的。
唯一一個看得上眼的,那姑娘端莊典雅,倒是堪為大家婦,可惜一個月前已經定了親……想到這,宋夫人對西禾頓時又不滿了,若她早些說出子玉的下落,說不準那好兒媳就是自家的了!不由瞪了她一眼。
正在埋頭吃東西的西禾:“……”
本來這家宴她不想來的,畢竟她沒想再和宋家有什么關系,可宋玉的小廝特意送來了宋玉親手書寫的書信,讓她務必陪著老爺子一塊來,言辭懇切。
想起這些時日占了宋玉那么多便宜,到底不好意思,于是就跟著老爺子走了這一趟。
不過男賓在前院,女賓在后院。
他們一到老爺子就被客客氣氣請到了前院,她則被丫鬟帶到了后院,被安排在一個房間里,期間誰也沒見到,直到宴席開始才被喊出來。
結果她在這好好吃呢,宋夫人又給她遞白眼。
西禾:“……”
頓時覺得眼前的飯菜不香了。
西禾松開筷子,她坐在角落里,周圍是幾個小官的女兒,衣著寒酸,畏畏縮縮,吃個東西都不敢伸筷,低頭坐在位置上也不怎么說話。
看了眼主桌附近巧笑倩兮的各家小姐,再對比桌上的沉默。
西禾站起來,悄悄離開了座位。
月朗星稀,天氣還有一絲寒冷,廊下燈籠輕輕搖晃,湖畔上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塊。
西禾站在湖邊,遙遙可聽見遠處的絲竹之聲。
嗡——
叮咚,叮咚,
湖心亭忽然傳來琴聲,音色清越。
西禾愣了一下,想不出是什么人大冷天的在這附庸風雅?她頓了頓,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打算趕緊閃人。
不曾想,腳步剛動,就被人喊住了。
“二姑娘。”
一身黑衣,腰間別著長劍。
西禾看了看黑臉小廝,再看向黑乎乎的湖心亭,詫異:“里面是大公子?”
黑衣小廝頜首:“我家公子請您過去。”
當西禾坐在黑乎乎的湖心亭,手里捧著一杯熱茶,耳邊聽著叮咚叮咚的琴音時,十分想不清楚自己為什么要跑這一趟?讓耳朵好受點不好么?
叮咚,叮咚,
一聲接著一聲,終于,西禾忍不住了。
她放下杯子,望著對面模糊的人臉:“大公子,可以換一個曲子么?”丁丁冬冬,你只會這一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