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喧鬧的楊府歸于寧靜,楊秉坤的書房里,楊秉坤和楊承州相對默然。
“阿父,不如就算了,如今我楊家亦為黔中第一豪族,連衛國公府都得給幾分面子,您看那衛五將軍還不是一直陪到最后才走。”楊承州小心地對父親說道。
“閉嘴!”楊秉坤一拍書案,“你還提衛國公府,我黔中有他衛國公府何事?本來他們便不該出現在此地!”
楊承州立時不再多言。
“你還未出生我黔中便已陷落多年,你自是未曾見識過當年究竟是何等煌赫,你曾祖父的生辰宴,便是南詔國也派了使臣送上賀禮,如今一個區區衛國公府來個小子,我等便需待如上賓。我楊秉坤死都咽不下這口氣!”
大乾軍隊打到黔中時楊秉坤已是十二三歲的少年,他永世也忘不了祖父聽聞楊家軍節節敗退后,一口血噴出倒在堂前,死死攥住他阿父的手說出了最后一句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結果這幾十年來,他阿父交出土司府后郁慮交加郁郁而終,死前說的話跟阿公說的那句一模一樣。
此后楊家交到他手上,他聽從阿公阿父的話收斂鋒芒用心經營,慢慢地楊家開始恢復了些元氣,可恨
子孫們卻安于現狀,若是他哪日閉了氣,楊家便再無恢復昔日榮光的可能了。
“你親自去一趟南詔。”楊秉坤說道。
“阿父,還有思維……”楊承州急道。
“她姓羅!”楊秉坤冷冷打斷楊承州的話。
本來他們聽聞了衛國公府打算明媒正娶那小妮子后,也去勸她認祖歸宗,那小妮子卻說她只是她娘的閨女,她娘不回,她自是不回。
她娘會回嗎?當年那種境況下都要離府,更不用說如今的她了。
“京城的眼線不中用了,連衛靖的婚事都沒打聽清楚,本來若是跟衛國公府結成親家,我也不是不能安于此刻。”楊秉坤道。
只要結成親家,漢人入黔慢慢就會夷化,最后究竟是楊家的女兒嫁進衛國公府,還是衛國公府的兒子入贅楊家就說不清楚了。
“就算那衛靖定了親,玲娜也可嫁去做妾,兒子聽聞……”楊承州還想再爭取一下。
隨著一聲巨響,伴著楊秉坤的一聲怒斥:“糊涂!”黃花梨的臺面上顯出了一道細紋。
“我楊家的女兒何時須得給人做妾,別說是玲娜一個嫡長女,便是你那些姨娘生的女兒哪個不是多方求娶。”
是多方求娶,只不過都是小部落,在山溝里一個部落也就兩千來人那種。
楊承州默默想道。
“你準備一下,帶幾個人,混在來賀壽的各部落的人里進山,不要走水路,避開衛家軍,在盤水入境南詔。你若是不想去,我也可換你三弟去。”楊秉坤盯著楊承州說道。
這個大兒子在幾個兒子中最有才干,若是守成,交給他是沒錯的,可惜就是安于現狀,很多事情便只能趁著自己在世時做了。
“阿父我去,南詔我也熟,不用勞煩三弟了。”楊承州忙說道。
若是這般重要的事情由三弟去做,自己日后還怎么當這楊家的族長?
“你不用怕,這黔中仍是我等夷人的天下,他衛家軍不過區區幾萬,便想鎮得住我幾十萬夷人大軍么?事成之后,我等干脆立國,也不做那勞什子土司了,你便是太子。”
楊秉坤給兒子打氣。
“阿父說的是。”楊承州眼中也閃耀出光彩。
一國太子,這便值得一博了。
衛靖在黔中山溝里測試防蚊服的同時,張曉瑛也被皇帝叫進了皇宮。
到了勤殿時看到兩老一年青三個男人都在等她。
“見過陛下,見過六皇子殿下,見過國公爺。”她一一給他們行禮,這三人一臉求知若渴的神色究竟是什么情況?
“安平你也來看看,方才我等在推測此蒸汽機可用于何處,這是景燁記下來的。”皇帝連“朕”都不稱了。
張曉瑛伸頭過去看那紙上寫著什么。
呦呵!寫的可真不少,只見紙上記錄可用于行船之外還有紡線、碾磨、打鐵等等十幾樣之多,可見古人完全可以很容易接受新鮮事物,而且還特別善于總結發現再進一步發揚。
“哇塞!真厲害!”張曉瑛由衷贊道。
“那日我記得安平你說過還可用于行路,卻是如何做法?”蕭景燁問道。
行路那就復雜一些了,他們暫時想不到也是正常的。
“我此次跟著殿下進京,實是顛簸得渾身都要散架了,就想著,若是可以把路修成滑桿那般,把這蒸汽機放在前頭,后面拉著幾個車廂,一個車廂做廚房跟飯廳,一個車廂當臥房,一個車廂當凈房……”
張曉瑛說不下去了,因為幾個男人都很無語地看著她。
“可以在車廂里裝滿貨物南來北往,如今往北去沒有水路,顛得……”
“可是屁股成了八瓣,比手撕雞還骨肉分離得徹底?”蕭景燁似笑非笑看著她問道。
“陛下,我可沒當著您的面這么說。”張曉瑛趕緊聲明。
“朕又沒怪罪你,只是你如今已經是縣主了,如此的村野俚語可不能再掛在嘴上了,哦,還有你的字也該練練。”皇帝一想到那斗大的兩個“玻璃”就覺得頭痛,堂堂縣主的字寫成這般,丟的可是大乾的臉面。
“是,安平如今每日都會寫一篇大字。”張曉瑛老老實實說道。
皇帝一噎——
每日一篇大字,那何年何月才能練得出來!
罷了,這孩子也忙,能堅持著每日寫一篇就不錯了,若是逼她多練那她可就沒空制藥了。
皇帝認命地坐下來說道:“如今你父親赴考,你兄長不在京城,喊你來是想問問你,既然玉河縣有烏金礦是你先知曉的,你家要不要開采呢?”
張曉瑛疑惑地看向衛國公,只見他也面帶笑意看著自己,看來就是衛國公告訴皇帝的,衛五六回府也跟自己復述了衛國公跟他的詳細問答。
“雖是我先知曉的消息,卻是衛國公府的護衛尋到的黑炭,自然是衛國公府的事,我家就不開采了。”張曉瑛說道。
采煤實在是沒有什么技術含量,誰都能做,而且受限于當下的生產條件,古代的采煤并不像現代那樣有著超高收益,還得狠得下心,畢竟煤礦出事是常有的事,她自忖是做不到的。
“你家跟衛家可同時開采,并無沖突。”皇帝說道。
萬一安平家找到的礦源又多又好呢!
“陛下,我家如今既沒銀子也沒人可用。”張曉瑛坦然說道,她大概猜到皇帝的心思了,就是想要削弱一下衛國公府的利益。
切!那么大一個礦源,再多一萬個衛國公府也挖不完,怎么削弱?
不過她可不會說出來。
“不如這樣吧安平,咱們兩家合作,衛國公府采出來的黑炭你家占五成二如何?”衛國公說道。
反正這黑炭也是安平送來的消息,且皇上不從自己手中扒拉下來點東西是不甘心的。
“這不成,我家可不白占便宜。”張曉瑛拒絕,她敢答應她爹從考場回家就得先抽她一頓。
“先記賬,你不是很快就可以有銀子了嗎?何時銀子夠了何時再補齊那五分二銀子便可。”衛國公說道。
“那我占十分一好了。”張曉瑛說道。自己本來就是想要還個人情給衛國公府,結果這人情還得打個折扣。
“張家占五分一吧!就這么定了,盡快開采才最緊要。”皇帝一錘定音,拿到了他自己最想要的結果。
本來他都做好了自己出錢出人先幫張家拉個架勢的,如今都讓衛國公府做完了,那他就省事了。
“謝陛下。”衛國公跟張曉瑛同時謝道。
倆人一起拜別皇上出宮,到了宮門外張曉瑛跟衛國公道別時說道:“國公爺,安平心中有愧。”
衛國公知道她的意思,忙說道:“安平別多想,本就該如此,就算陛下不提我也是要分給你的。”
只不過是私底下分給她而已。
張曉瑛笑了一下又說道:“我聽聞那礦脈極廣,取之不盡。”
衛國公也笑了:“如此甚好。”
這孩子難得的心思通透,若是馬上就能給五郎定下來該有多好啊!
而張曉瑛突然成了家里有礦的人,心中非但沒有開心雀躍,反而覺得壓力山大。
無他,皆因這古代開采煤礦出事率太高了,簡直就是拿命來換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