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林漸笙放下空青，他問空青：“你家在哪里？”
空青朝東南方向指了指。
林漸笙點了點頭，他說：“已經到了斷天涯了，這是你生活了幾百年的地方，你肯定比我們更熟悉。等會兒，你就自己回去吧。”
空青沒做聲，他直接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見狀，虞凰也張開了朱雀雙翼，緩緩地飛了下去。
斷天涯上方永遠都籠罩著一層毒氣障，這是屬于低級妖獸夢魘蛛的地盤。
上次虞凰跟盛驍來找安娜，他們便落入到了這毒氣障上，他倆被蛛絲包裹，差點被吞噬了安娜的那只毒蜘蛛給蠶食了。
然而空青卻能輕而易舉穿過毒氣障，直接落入谷底。
虞凰見狀，眼里閃過一抹驚訝。她一劍斬破蛛絲，露出一個可供人通行的通道。林漸笙抱著御風，直接從那通道鉆了進去，虞凰跟著跳了下去。
一落入斷天涯下的地面，虞凰的手掌便按到了某種觸感圓弧的東西。她一把抓住那東西，舉到眼前看了看，才發現那是一個成年人的頭骨。
頭骨早已風化，灰白色的骨頭上面有了年歲的痕跡。
虞凰冷靜地丟掉頭骨，站起來，對著怨氣濃郁的四周輕聲喊道：“師父。”
林漸笙的聲音從她后方傳了過來，他說：“徒兒，我在這里。”
虞凰轉身，看見林漸笙就站在離她不遠的位置，她下意識往林漸笙走去，還沒走近，那‘林漸笙’突然轉身朝虞凰撲了過來。
但虞凰卻沒有絲毫慌亂，她從容鎮定地把劍，靈劍刺破‘林漸笙’，林漸笙頓時發出凄厲地尖叫聲，跟著便化作一團黑霧，消失在怨氣之中。
虞凰吹了吹劍，將劍插入劍鞘，回頭便看到另一個林漸笙站在自己的身后。這個林漸笙的臉上噙著淡淡的笑意，正欣慰地看著她。
虞凰盯著林漸笙細細看了兩眼，她肯定地說道：“你是真的。”
林漸笙嘿了一聲，他問虞凰：“你怎么做到一眼認出那個人不是我的？”
“因為你從不叫我徒兒。”林漸笙一般都叫她阿凰，只對外稱呼她為徒兒，剛才那怪物，開口就露餡了。
“在斷天涯，你得時刻保持警惕。”
林漸笙抱著御風走到虞凰身邊，他打量著斷天涯內一切，感慨道：“這里的怨氣，好像又加重了。”
去年他們過來的時候，靠近懸崖邊的怨氣障中是沒有怪物的。崖下怪物變得多了起來，說明崖下的怨氣也加重了。
“師父，斷天涯下怎么會有這么多尸骸？他們全都是冤死的亡魂嗎？那這也太多了些。”
就在這時，空青的聲音突然響起了，他說：“有幾年，總有飛機從天空中拋尸，連續拋尸了半個月。”
虞凰只聽見空青的聲音，看不到空青的人。“你在哪兒？”
空青個頭太矮，他努力跳高，虞凰這才看到一個小腦袋時不時地從怨氣中冒出來。林漸笙單手將空青抱了起來，他皺眉說道：“你怎么這么矮！”
空青抱住林漸笙的脖子，他說：“我長得很慢。”
“也對，都七百多歲了才這么點高。”虞凰故意嚇唬空青：“你以后長不高了，你最多長高到一米四。”
空青問：“一米四是多少？”
虞凰在自己鎖骨位置比了比，說：“大概就這么點高吧。”
空青竟然發出了開心的笑聲，“我能長那么高嗎？”
虞凰：“...”
少年，你對身高的要求到底是有多低。
林漸笙索性將空青放在了自己胳膊上，他長得魁梧健壯，胳膊上托舉著一個空青，走起路來依然腰桿筆挺。
走了一段，空青突然說：“我見過你。”
林漸笙一愣。
空青盯著林漸笙的雙眼，他說：“很多年前，我在這里見過你，你給我熬了一罐紅薯糖，你還記得嗎？”
林漸笙露出了吃驚的目光，他盯著胳膊上那小小少年，驚疑不定地說道：“你是那個...小黑娃？”
林漸笙修為突破7級凈靈師后，曾有長達二十年的時間停滯不前。為求突破，三十年前他孤身闖入斷天涯，在斷天涯內一呆就是五年。
他在斷天涯的第四年，遇見了小黑娃。
小黑娃是個怪物，那時候他剛凝結出身體跟軀干，臉上還沒有具體的五官，只有一個黑乎乎的跟無底洞一樣的小嘴巴。
林漸笙便叫他小黑娃。
小黑娃似乎很喜歡林漸笙，總跟在林漸笙身后。他不會說話，所以每當林漸笙說話的時候，小黑娃就聽得很認真。
小黑娃很善于模仿，他喜歡模仿林漸笙的一言一行。在小黑娃還沒有變成人的時候，便先學會了人類的言行舉止。
有一段時間林漸笙受了傷，無法外出，便坐在山洞里研究一些陣法跟咒語。他研究的正入迷，突然聽見外面有妖獸扇動翅膀的聲音。
林漸笙拄著拐杖走出扇動，便看到了令他哭笑不得一幕。
只見那小黑娃手里拎著一歌從樹上偷下來的蜜糖窩，而一群外觀酷似蜜蜂，卻比蜜蜂要長得更兇殘一些的妖獸蜜蜂群，正在瘋狂地追擊小黑娃。
小黑娃一邊跑一邊咬著那個蜜糖窩瘋狂地吮吸，一口也舍不得浪費，哪怕被妖獸蜜蜂叮腫了臉跟屁股都也無所謂。
林漸笙看不下去了，便用念力將那些蜜蜂給趕走。
得救后，小黑娃遠遠地看了林漸笙一眼，接著，他狼吞虎咽幾口將那顆蜂蜜窩全部都吃下，這才朝林漸笙走了過來。
他仰頭注視著林漸笙，林漸笙以為他是要感謝自己。
林漸笙蹲下雙膝，將臉湊近小黑娃，聽見小黑娃打了個一個響亮的嗝兒，那個嗝帶著一股蜜糖的甜味兒，熏得林漸笙連忙往后退。
晚上，小黑娃悄咪咪地靠近林漸笙，默默地撅著他的屁股給林漸笙看。
林漸笙看到那腫了的小屁股，第一次對這個小怪物產生了一種憐惜感。林漸笙給小黑娃抹了藥，小黑娃便跟林漸笙坐在一起烤火。
林漸笙問他：“那個糖，就那么好吃？”
小黑娃歪著頭看林漸笙，像是在思考林漸笙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林漸笙笑了笑，他寬大的手在面前比劃出蜜糖窩的形狀，然后將蜜糖窩往嘴邊送。
小黑娃認出這個動作，理解了他的意思，便用力地點了點頭。
林漸笙盯著小黑娃看了片刻，突然說：“你這輩子可能都只能生活在這里，但我就要走了，臨走前，我送你一份禮物吧。”
林漸笙將存糧紅薯全部拿了出來，給小黑娃熬了一罐濃稠的紅薯糖稀，并將它們裝在一個玻璃罐子里，送給了小黑娃。
“等傷好了，我就要走了。小家伙，這罐糖你得省著些吃，吃完了就沒有了。”小黑娃用黑乎乎的手指蘸取了一點糖稀，它小口小口吮吸手指，那黑乎乎的臉上，突然就多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無比澄澈的眼睛，像是林中一泓清泉，碧綠而盈透。
憶起這段被埋葬在記憶深處的往事，林漸笙有些恍惚。他再看空青的臉，便發現空青的模樣，是有些像他的。
空青自然是像他的，他在成為人的過程中，就只見過一個林漸笙啊。
空青是怪物，他不是人。
但因為林漸笙，他把自己模仿成了人的樣子，還有了人的心跳。
林漸笙喉嚨微滾，他說不出來。
空青朝林漸笙甜甜地一笑，他說：“那罐糖，五年前被我吃完了。”一罐紅薯糖稀，他吃了25年，吃得很節省。
頓了頓，空青又說，“我去外面的鎮上買過，但買不到你給我熬的那種糖。”
空青笑容天真，他說：“這次離開的時候，你能再給我熬一罐糖嗎？”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