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東來自視排位,自覺高出劉孝元一頭,不想劉孝元不但不賣自覺面子,還公開和顧氏那來路不明的婦人攪和在一起。
在今日這樣的場合,特定的氛圍內,嚴東來有理由認為劉孝元是在借此和嚴氏叫板。
嚴東來壓不下心頭的怒火,又不便開口,干脆在坐下后,拉了王平一把。
王家主做布行生意的,某種程度上和劉孝元是對家。
王平順著嚴東來的事先朝著錢四娘子和劉孝元看去,卻只是淺淺一笑,什么也沒說。
嚴東來一愣,有些弄不明白王平的意思。
王平卻只是勾了勾唇,轉頭對首座的余四少爺道:“四少爺,時辰不早了。不如早點開始吧。”
“那便開始吧。”
一直坐著首座的余家四少爺聞言也將打量的目光從錢四娘子和劉孝元身上收了回來。溫文爾雅的笑道:
“今日請諸位來,便是想和諸位商討一下今年咱們鎮上元宵燈會的舉辦方式。諸位有什么意見和想法都可以提一提。”
“四少爺,我老嚴沒什么別的意見,不過今年怎么也得讓咱們嚴家的燈車走在第一車隊了吧。”
嚴東來率先開口道:“當然資助燈會,該花的銀子我老嚴也是一分不會少的。便是再多出一些也無妨。”
何松鎮每年都會舉辦一次元宵燈會。雖然相關的商討會是在元宵節前幾天才進行的。但事實上,各家為元宵燈會準備的燈車燈籠燈謎之類的物資準備早在年前就開始進行了。
而此時舉辦商討會的主要目的則是為了商量各家的燈車的排序問題。到底誰排在第一車隊,誰又排在第二車隊,誰家又墊尾車了,另外還有鎮內主街道上,各花燈展示區域占用的劃分。
車隊一共分五組,每組都有三個位置。
余家作為絕對的領頭羊,每年第一車隊的車首必然是余家的燈車。而同在第一隊能與余家同行的的二三兩個燈車的位置則成了各家必爭之位。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能排在第一車隊的燈車,也是間接奠定了這兩家商戶來年在鎮上所能擁有的身份上的絕對地位地和排面。
往年,莊家必然是有一席之地。而王、嚴兩家則各有起落,總體來說王家上榜的概率更大許多,細數起來,嚴家已經有四五年沒有近過第一車隊的行列了。
這也是為什么此時商議才剛剛開始,嚴東來便第一個忍不住站出來想要率先將車隊的位置爭取下來。
其實之前幾年嚴家也沒少爭這個位置,只可惜嚴家氣勢猶有余資歷不足,每每都無緣此列。
但今年不一樣了,今年的莊家顯然沒有從前的聲勢。
剛剛進門時,嚴東來和王平一唱一和做局將莊家拉下去,何嘗不是在為燈車的位置提前試探。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莊家在何松鎮落地生根了了太久,即便這幾年沒落了,也難保會不會有什么其他底牌在。
好在最后的結果讓王、嚴兩家十分滿意。莊家真的沒落了,莊伯良甚至連給自家辯駁爭取的底氣都沒有。
也是因為這個,嚴東來今日更是勢在必得。話音落下之時,甚至還挑眉,輕蔑的撇了莊伯良來一眼。
莊伯良被氣的面色一黑。想要起身反駁,可話到嘴邊卻又不自覺的吞了回去。
莊伯良想到自己今日出門前,才看了自家生意的賬目,這兩年莊家的生意被其他幾家打壓的很厲害,每年的營收一直在縮減。這種時候他實在沒有心情去和嚴東來一較高下。
余家四少笑瞇瞇的看著兩人之間的暗潮涌動,等了片刻卻對莊伯良道:
“既然嚴家主今年想為咱們何松鎮的元宵燈會多做貢獻,莊家主這次便讓讓如何?”
依照每年元宵燈會的規矩,哪家商戶的燈車排在車隊越前面,那就同樣意味著,這家商戶占據的展燈區域位子越好,占地越大。當然,同時所要上繳給官家用來支撐整個盛會的銀兩就越多。
所以余家四少說一句嚴家今年想為燈會多做貢獻,也并不算說錯。
只是在場的商戶既然來參加了商討會,誰又會在乎多出一點的那銀子呢。余四少的話無疑是在打莊伯良的臉面。
今年讓了,往后呢?
是不是年年都要讓讓?
莊伯良咬了咬牙,努力壓制著心頭的怒氣。
“怎么,莊家主不肯?”見莊伯良一直不肯應聲,余四少爺微微蹙了蹙眉,有些為難的看向嚴東來:
“嚴家主,你也看到了,莊家主不樂意,這件事怕是...”
“怕是...”余家四少說著聲量頓了頓,忽然輕笑起身:
“也罷,不如今年我余家將車首的位置讓出來。就讓給莊家,這般嚴家的燈車自然也能排在第一車隊。豈不是兩全其美。”
余家四少這話一出口,就如同一聲驚雷炸的在場除了錢四娘子和劉勇以外的所有人都心頭猛跳。
余家讓出車首的位置,還是讓給莊家,只因莊家不愿意給嚴家讓位置?
這真的是余家大人大量,還是在殺人誅心。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莊伯良顯然也是心知肚明。
莊伯良的面色一陣青一陣白,緊握成拳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干澀的唇抿了又抿。半晌,泄氣道:
“余四少莫說這樣的話。今年的燈車的位置,我莊家便讓給嚴家就是。”
沖突再一次以莊伯良的退讓而告一段落。
首位上,余家四少,又姿態優雅在坐回了原位。左手邊王平的面色從始至終都沒有太多變化,似乎此間是非都與他毫無關系。
而嚴東來則可止不住的面如喜色,意氣風發。
唯獨莊伯良一人神色頹敗,卻在無人發現時,又隱隱的松了一口氣。
莊家近幾年的生意里,確實有幾樁是和嚴家也有些往來。若是因為今日的意氣之爭,使得嚴家心生報復,在生意上做手腳。雖還不至于真的對莊家傷筋動骨,卻也足以讓莊家此時本就不明朗的局勢,再填幾分霧霾。
總的來說,一個嚴家其實不足以真的威懾到莊家,可是莊伯良更明白,此時針對莊家的不只是嚴家,還有王家、還有余家,甚至有更多其他商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