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靜悄悄的,靜慈庵偏院里一片寂靜,只一間房里透出微弱的光。
簡樸的木床,半舊的幔帳。何幼菫正窩在床上看書,哦不,發呆。燈光下的她螓首蛾眉,雙瞳剪水,竟是一副傾城之貌。
何幼菫覺得自己是最憋屈的穿越者了,人家穿越者都在異世混得風生水起,偏偏自己困在這兔子不拉屎的庵里兩年了還沒走出去。憋屈啊,憋屈。
忽然窗戶咯吱被掀開,一個高大的黑影閃了進來,何幼菫正要尖叫,脖子上驟然一緊,嘴巴瞬間便被鐵鉗般的手緊緊捂住了,胳膊也被鉗制了起來。那人手一揮,燈便滅了。任幼菫拼命掙扎,那人胳膊如鐵箍一般紋絲不動。
院子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應不止一人,接著便是翻動東西的聲音,過了會幼菫的房門被輕輕推動,門是關著的,那人又站了會兒方離去。又過了一會,院子里方安靜下來,想是那群人走了。
應是來尋這人的,也不知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幼菫有些呼吸困難起來,自己不會再死一次吧?不能坐以待斃啊,幼菫往后猛一仰頭,讓嘴巴和他的手心之間騰出些微空隙,張口便狠狠地咬了一口,嘴巴里瞬間傳來鐵銹的味道。那人卻不知道疼一般,捂得更緊了。
低沉冰冷的聲音就在耳邊“莫要出聲,我不會傷你性命。”
幼菫點點頭。
那人便松開了手,幼菫“啊”地一聲,只喊出一半便又被捂住了。
“再出聲你便真的沒命了。”男人低聲威脅道。
幼菫驚恐地點頭。
男人慢慢松了手,見幼菫不喊叫,方放開她踉蹌離去。
才走了幾步,便是砰的一聲,如山般的身軀倒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了。幼菫都替他疼。
別是死了吧?
幼菫點上燈,猶豫了下,披了衣裳拿著燈上前查看。
男人面容冷峻如刀削斧鑿,胡子拉碴的,此時雖閉著眼卻有一股凜然氣勢,讓人不敢接近。男人鼻息粗重,還活著,只是一身湛藍的衣袍竟已襤褸,被血染得幾乎看不出原來顏色。
長這么好死了也是挺可惜的。就算死,也不能死這里啊。得想法子讓他醒過來,天亮之前走了了事。否則張媽媽和青枝怕又要哭一場她那被毀了的清譽了。
幼菫嘆了口氣,拿來剪刀剪開他的衣袍,發現壯碩的上身傷痕累累,尤其是胸口和肩膀處,傷口深可見骨,慘不忍睹。
幼菫翻出三七粉,給他撒到傷口上,又撕了幾根布條,費老大勁才給纏上,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邊忙活邊嘀咕,“你若碰到個會醫術的還能給你消消毒吃吃藥,碰上我,能不能活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幼菫最怕的就是他發燒,結果還真燒起來了,無奈又拿著茶壺給他對嘴灌水,一茶壺水不一會就灌完,比茶碗勺子什么的方便多了。
幼菫很是得意于自己現代人的智慧,又裝滿給灌了一壺。“幸虧我冰雪聰明足智多謀,想到這個法子,否則這么多水要灌倒什么時候。”
灌完了水,幼菫便坐椅子上守著,時不時的過去試試他還有氣沒,再掐幾下他的人中,拍幾下臉,“喂,醒醒”“喂喂,再不醒我的清譽就被你毀了!”“喂,你再不醒就等著和我一起沉塘吧”……
幼菫折騰到后半夜,筋疲力盡,不知不覺趴桌子上睡著了,醒來時天已大亮,外面傳來張媽媽和青枝忙碌的聲音。幼菫暗呼不妙,往地上一看,那男人已不見了,只余地上一灘血跡。
幼菫長舒了一口氣,趕緊端著水盆擦地,擦完仔細檢查了沒有漏洞,方穿好衣服端水盆出門。趁張媽媽青枝沒反應過來,迅速地將污水潑到墻根。
張媽媽詫異道,“小姐怎自己倒水了?”
幼菫編了一個自認嚴謹的理由,“哦,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地上有點臟,我便擦了下,順手出來倒了。”
張媽媽滿臉狐疑,卻也不再多問,進屋收拾。
青枝也隨幼菫回房幫她梳妝。青枝輕輕幫幼菫涂著香脂,道,“小姐,您昨晚睡的不好嗎?都有黑眼圈了。”
“恩,昨晚看書看得入迷,忘了時辰。午時再補補覺就好了。”幼菫道。心中卻道,你家小姐昨夜差點就又死了一次。
這時張媽媽“咦”了一聲,“這桌上怎一塊玉佩?”
只見張媽媽已拿了起來,整塊玉黑瑩瑩的。
幼菫心中暗恨那人,面上卻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昨兒在墻外面撿來的,媽媽看這是什么玉?”
“應是和田墨玉,瞧著雖質樸,卻入手溫潤,應不是凡品。”張媽媽早年一直跟著幼菫那死去的娘親,是見過世面的。
幼菫拿過來胡亂扔到梳妝臺上的匣子里,“管他呢,先放著吧。”
榮國公府外院。
榮國公蕭甫山巍然坐在床邊,他面如理石雕刻般俊美,線條凌厲,幽暗深邃如古潭的眸子里盡是寒霜。
府醫正幫他清理傷口,“國公爺胸側這一刀頗兇險,幸而沒有傷到心脈,又有三七粉止住了血,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這府醫原是軍醫,一直跟著蕭甫山,擅長金創。
待包扎完畢,蕭甫山揮手讓他出去。
侍衛蕭東跪下,“卑職請罪,沒能提前去接應國公爺,險些釀成大禍。”
蕭甫山道,“你起來吧。若不是你一路尋到小青山,本公怕也不能活著回來。找到什么線索沒有?”
蕭東站起來,回稟道,“都是死士,沒能留下活口。卑職檢查了他們身上,沒有身份牌,劍上也沒有特殊印記。”
“榮國公可知是何人所為?”端王匆匆趕來,見蕭甫山情形驚詫不已,蕭甫山武功登峰造極,放眼整個大燕難遇對手,今日怎能傷成這樣?
端王身著天青色行龍團云紋衣袍,氣質尊貴,俊朗不凡。
蕭甫山面色冷峻,帶著幾分蕭殺之氣,“撫軍大臣陳文敬私通西戎,把大軍在岐山的作戰布置透露了過去,若不是將士們拼死一戰,整個岐山都是西戎的了……王爺說是何人?”
端王騰地站了起來,怒聲道,“太子?!他為了扳倒你我竟連這等賣國之事都做得出來!”
蕭甫山冷聲道,“可憐邊關三萬將士的性命,就這樣生生被他給葬送了!”
傷口被牽扯到,蕭甫山皺眉捂著胸口,蕭東趕緊扶他躺下。
端王問道,“榮國公可有遞給皇上奏報?”
蕭甫山眸子里的寒霜更盛,“遞了,應被太子截下了。本公帶了兩百護衛押著陳文敬一路潛行,半路陳文敬便被殺了,到青山鎮時,就只剩四個護衛,卻也命喪小青山了。”
端王進宮去了。
蕭甫山看著手心那兩排細細的牙印,對蕭東道,“你查一下,當天庵里都住了些什么人。”
蕭東應下,想到蕭甫山胸前的蝴蝶結,當時他可是花了很大力氣才憋住沒笑出聲的,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有趣。
蕭東收拾了蕭甫山的破衣爛衫,又到處翻找了個遍,“國公爺,您的玉佩呢?”
蕭甫山漫不經心道,“想是掉山上了。”
蕭東訝然道,“那可是老國公傳給您的,卑職派人去小青山仔細找找。”
“不用找了。你出去吧。”
蕭東應諾退下。
蕭甫山眼前浮現出那張慌張的小臉。
十多年的刀光血影錘煉出蕭甫山強大的意志,昏迷中的蕭甫山意識也是半清醒的。想到昏迷中那只在他臉上掐來掐去的小手,還有嘀嘀咕咕的話,蕭甫山眸子里的冰霜融化開了,眉眼上染了三分笑意。呵,這小丫頭。
若蕭東沒離去的那般利落,此時定然會驚得眼珠子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