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來送賞賜,幼菫又陪老夫人換了一品命婦翟服,闔府去外院議事大廳前接了賞賜。
別人的也就罷了,都是些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皇上的賞賜卻是一匣子香皂并兩匹云錦。
皇上,您把香皂換成金銀珠寶它不香嗎?
幼菫嘆息,三世因果,循環不失,因為香皂少得了多少寶貝!
正值盛春,飲春閣一片花團錦簇,春色無邊。
戲臺子是搭在了飲春閣前面的空地上,下面有序擺著幾排八仙桌,桌上擺著各色點心干果。點心正是祥和齋的,品種齊全,壽桃蛋糕各桌擺了一盤。
夫人小姐們云鬢鳳釵言笑晏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祥和齋的點心很受她們歡迎,不時品評幾句。如今能在宴會上擺齊了祥和齋點心的,榮國公府是京城第一家。
祥和齋點心限量供應,宴請所耗巨大,她們府上饒是派出一堆下人去排隊,也難湊齊所需數量。
可榮國公府輕輕松松就擺上了,甚至還有極其難買到的泡芙!
趙氏熱鬧地和人寒暄著,不得不說她很適合這種場合,氣氛活躍不冷場。
柳氏只在一旁站著,不時有下人過去跟她請示什么。
老夫人坐到中間的主桌,正對著戲臺子,笑著讓起身的眾人坐下。趙氏忙拿著單子過來讓老夫人點戲。
福喜樓以唱大弦戲聞名,戲單上有《平王慶》、《黃鶯兒》、《雁門關》、《孫臏下山》等曲目。
蕭老夫人和兩位老夫人商量著點什么戲。
主桌旁邊桌上坐著羅夫人、孫靈筠、陳初蓮,還有幾位年輕的夫人小姐,幼菫也坐在了這桌。
一位年輕夫人正在展示自己的口紅匣子,一支支玉管口紅整齊立在精致的匣子里,引來陣陣贊嘆和羨慕的目光。羅夫人和孫靈筠看了眼面色如常的幼菫,但笑不語。
陳初蓮怏怏坐著,根本不往前湊。有位小姐扯扯她的胳膊,低聲問,“你不是有好幾支嗎?最近有沒有買新的色號?”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陳初蓮冷冷道,“口紅有什么稀罕的,有錢就能買到的東西,湊齊了香皂才算本事。”
那位夫人此時最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聞言說道,“陳四小姐好大的口氣,難不成你湊齊了所有香味的香皂了不成?”
眾人都朝她看過來,有的面露不屑,有的一副好奇,陳初蓮漲紅了臉,“吳夫人不要曲解我的意思。香皂雖不如口紅貴重,卻是有錢都難買到的。”
吳夫人淡淡笑著,“那你到底是湊齊了口紅,還是湊齊了香皂呢?”
陳初蓮不禁怨恨地瞪了幼菫一眼,都是她的口紅害的!已經丟了一次丑,難不成還要再丟一次不成?
她嚅囁說道,“我有六塊香皂!”其實是把母親的四塊也都加上了,皇上只賞賜了兩塊,另四塊是丫鬟排了好幾次隊才搶到的。
吳夫人對著小鏡子優雅地描了描口紅,滿意地看了看,又優雅地收起口紅,方輕蔑說道,“我以為你有多少呢,才六塊就敢說這么大聲?”
周圍就有人竊竊私語,有人輕笑起來。
吳夫人旁邊的一位夫人輕掩著嘴笑道,“陳四小姐可能不知道,吳夫人手里有十塊香皂,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呢。”
陳初蓮還不曾被這般當眾羞辱過,猛地站起來,推開椅子就往外走。
她弄的動靜太大,其它桌上的女眷都看過來。
幼菫高聲說,“沒事,陳四小姐覺得悶,站起來透透氣。”
她轉頭對青枝說,“你去跟著她。”
羅夫人低聲說幼菫,“她那般刻薄你,你又何必替她遮掩。”
幼菫低聲道,“我是主她是客,我也不能這時候跟她計較。”
她心里是有些不落忍,在正院已經虐過她了一遍了,這同一件事又被虐一遍……
孫靈筠淡笑著沒做聲,
蕭老夫人點了《孫臏下山》。
戲臺上樂器響起,軟場的三弦、錫笛、羅笛、笙,伴著硬場的四大扇、尖子號、螺號,很是磅礴壯觀。生旦上場,花面臉譜細膩講究,很有個性。因是行軍戲,唱腔粗獷,緊張激越,武打動作都是使的真功夫,真刀真槍很有看頭。
幼菫只看了個開頭就匆匆去了廚房盯著,青枝過來找她,“陳四小姐方才去了垂花門那邊,在旁邊小花園里轉悠。幸好這個時辰了沒什么男客進出,沒惹出什么麻煩。奴婢上去勸了幾句,她就回了園子。”
“她這是去想著見誰吧?當真是膽子大。”
青枝猶豫了下,說道,“奴婢聽說,去年永寧侯夫人常帶著陳四小姐來國公府,似是有意讓她給國公爺做繼室。”
幼菫想起永寧候夫人母女二人對自己的敵意,倒也有可能。陳初蓮十六歲的年紀,正是春心萌動的時候,蕭甫山又長了副好皮囊,那禁欲的氣質又挺惹人征服欲。自己這般理智的人,看著他不也是心里小鹿亂撞?
她們往國公府跑了一年都沒成,自己擔心什么勁?
她想了想,“你仔細盯好她,別讓她在咱府上出了亂子就好。”
青枝應下,又去了迎春閣。
待到快要晌午,素齋全部出鍋,端菜的丫鬟小廝川流不息,端著各色齋菜分別送到四安樓和飲春閣。
戲臺子這邊,大戲方歇,老夫人封了賞錢給班主,讓他們歇息。
眾人都移步飲春閣里面入座,廳里有些嘈雜,方才聽戲沒法嘮嗑,這不過憋了一會功夫,女人們就覺有說不完的話。
丫鬟們端著齋菜魚貫而入,眾人看著桌上一道道的齋菜,瞬間安靜了下來。又漸漸起了議論之聲,有人低聲說道,“看著像是靜慈庵的齋飯呀。”
“怎么可能,靜慈庵的齋飯去了都不一定吃的到。廚娘自己模仿的吧?”
“沒有靜慈庵的豆腐,再模仿也沒法吃啊,外面多少酒樓模仿過都不成。”
永寧侯夫人今日吃了憋,終于逮到了出惡氣的機會,不過是請來了慧明師太,就猖狂起來了。她就高聲道,“國公夫人一片孝心,雖是意頭好,不過終究是不倫不類。拿這個招待慧明師太,班門弄斧,怕是要失禮了。”
蕭老夫人不悅地皺皺眉頭,以前只覺得永寧侯夫人性子潑辣了些,現在才知分明是尖酸刻薄。怕是覺得結親無望了,徹底不管不顧了吧。
她盼這一刻盼了一上午,本覺得此時應該很高光,怎就變成了這樣子?她若再費一番口舌爭辯解釋,也是失了體面氣度,即便他們贊嘆,終究不是自己期待的樣子。
蕭老夫人很氣悶。
大廳里突然靜了下來,眾人都驚訝地看向大廳門口。
蕭老夫人順著眾人目光望去,慧明師太帶著八個弟子正從容地走進來。幼菫恭謹地站在慧明師太一旁。
慧明師太走到蕭老夫人身邊,念了聲佛號,緩聲說道,“施主壽辰,貧尼已經誦經祈福,眾弟子又做好了齋飯,此行已功德圓滿。貧尼就此告辭了。”
廳里轟的一聲,一片嘩然!
這齋飯是靜慈庵女尼做的?!
她們怎肯下山?
她們不是限量每日每道二十份嗎?今日這是多少份了?
關鍵是慧明師太親自來了!
還為蕭老夫人誦經祈福了!
好幾位夫人忍不住圍了上來,熱切地跟慧明師太說話。其他人見狀也紛紛上前,慧明師太和蕭老夫人被圍在了中間。
蕭老夫人臉上笑出了一朵花兒,對對,她要的就是這效果!
她也念了佛號道謝,在眾人狂熱的簇擁下,親自送慧明師太出了大廳,身邊的于媽媽恭敬地雙手遞荷包過去,“老夫人給貴庵添的香油錢。”
慧明師太道謝,身邊的弟子接了荷包。飄然而去。
眾人目送慧明師太遠去,一直到她們的身影掩入花樹之間,方不舍地收回目光,對老夫人笑臉說道,“老夫人您可真是好福氣啊!”
“可不是,這可是咱京城頭一份!誰家壽辰能過的這般氣派?”
“在壽宴上吃到靜慈庵齋飯,咱也跟著老夫人沾光沾福氣了!”
“不知老身的壽宴能不能請到慧明師太,老姐姐,你可得幫我牽牽線……”
蕭老夫人笑眼看著幼菫,“你這丫頭,鬼精靈的。”
幼菫扶著她往回走,嘻嘻笑道,“兒媳怕有不信的,就干脆把師太請過來,借一把她的威風。”
“師太她們可用過午膳了?”
“母親您放心,都輪流用過了。”
趙氏失落跟在后面,看著她們的背影,何氏她……面子也太大了!自己百般設計,倒是更加成就了她?
扶老夫人坐下,幼菫笑著高聲說道,“大家先嘗嘗齋飯,一會還有席面上來。”
眾人此時再看桌上的齋菜,就虔誠起來了,那些方才有質疑之言的,此時面露赧然之色。尤其是永寧侯夫人,再一次打臉,啪啪的,眾目睽睽之下。別人只是含蓄的說幾句,她可是指名道姓的,敵意滿滿啊!
大家不禁想起永寧侯府和榮國公府之間的關系,眼神微妙了起來。長女死了,她們又想把幼女嫁進來,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如今算盤落空,她可不是得對新國公夫人怨恨嗎?
桌上一共八道豆腐齋菜,她們去靜慈庵一次可吃不了這么全乎,即便是住下一桌也只得四道菜。幼菫話音剛落,夫人小姐們紛紛動了筷子,干凈利落,無需丫鬟布菜。
不過一會功夫,桌上的齋飯便清的干干凈凈,好吃!驕傲!吃酒席吃到靜慈庵齋飯,不是誰都能得這個機緣的!
魚翅席面陸續上著,英國公夫人看蕭老夫人笑不合攏的樣子,說道,“你今年的壽辰,怕是沒人能比得了了。”
蕭老夫人嘴里謙虛著“哪里,哪里”,心里卻在說,是啊,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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