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甫山回木槿園,在院門口,他看了眼院墻前看似在警戒實則在曬太陽的蕭十一,招手讓他過來。
蕭十一扔了手里的樹葉,顛顛地跑了過來。
“國公爺。”
蕭甫山皺眉看了看他明顯大了一圈的臉,幼菫對這些侍衛也太好了,跟養豬一樣。
“去山里的路還記得吧?”
蕭十一臉色大變,“國公爺!卑職沒偷聽!”
蕭甫山淡淡說道,“你明日送三爺去山里。你若想待在那里也可以。”
蕭十一長舒了一口氣,不是讓他去就好,再去一次,會死人的!國公爺什么時候這么調皮了,故意嚇唬他。
他笑嘻嘻問道,“國公爺,寧郡王是不是又被偷了?”
蕭甫山淡淡看了他一眼,“對,今晚說不定來國公府。若是捉不住,就把你送給寧郡王。”
蕭十一頓時又緊張起來,去了寧郡王那里,還有活路?
蕭西風塵仆仆趕了回來。到木槿園稟告公事,他還是不太適應。
一路好幾個丫鬟眼睛往他身上瞄,他還要強作鎮定目不斜視,真是太難了。
國公爺是越來越宅了啊,就算有了媳婦,白日里也該待在外書房才是啊。
“國公爺,卑職去了鎮化寺,找了他們的住持。他們根本就沒見過這個項圈,他們寺廟開光之物,都是佛珠手串平安符之類的。這般貴重的物件很少有,所以記得清楚。”
蕭甫山問道,“他們寺香客名單,你可有查過?”
蕭西常年在外面跑動,做刺探工作,思慮最是仔細周全。
“屬下給他們添了二百兩銀子的香油錢,他們便把卑職的化名記到了香客簿上。卑職查了他們最近十幾年的香客名單,沒發現有柳將軍或他家眷。”
項圈不是出自鎮化寺,柳老將軍做戲沒有做全套,留下了破綻。他是料定這個項圈的秘密不會被發現吧。
蕭甫山看著書案上的項圈,精美絕倫,攬盡光華。
蕭甫山用帕子把項圈包起來,遞給蕭西,“你去找張海,讓他帶你去找秦家商號秦茂之。秦家商號有銀樓,讓他找個靠的住的手藝師傅,把這幾顆碧璽石重新鑲嵌上。再看看這個項圈的工藝,是哪里打造的。”
蕭西領命退了出去。
蕭甫山就在書房等著,一直到晌午的時候,蕭西回來了。
他把項圈遞給蕭甫山,上面已經修復如初。
蕭西臉色凝重,“秦茂之找了個老師傅看了,他似是看出了中間的空心。他說這像這種精巧的工藝,一般的工匠是打造不出來的,應是皇宮內造之物。”
蕭甫山變了臉色。
幼菫一直等著蕭甫山回房用膳,等了許久等不到。
他最近常常坐在書房想事情,幼菫很少去打擾他。可是飯菜已經熱了兩遍,她已經等了半個多時辰,他還是不回。
幼菫去了前院,蕭西在廊下守著,臉色有些焦灼。
見幼菫過來,他忙拱手請安,他不常在內院行走,跟幼菫不如蕭東和蕭十一他們熟稔。
按照國公爺的規矩,不管是誰進書房,都是要先通稟的。
他要進去通稟,幼菫卻說“不必了。”
徑直越過他,推門進了會客廳。
蕭西愣了愣,國公爺改規矩了?
書房的門開著,蕭甫山背對著門,負手而立,望著墻壁上掛著的劍沉默著。背影清冷蕭條。
讓人心疼。
昨日她就曾這般看著這把劍。
幼菫輕聲問道,“國公爺,這把劍是何來歷?”
蕭甫沒有回頭。
“這是父親生前用過的劍,臨死那一刻都握在手中不曾離手。父親說,男子漢大丈夫,就該仰俯無愧于天地,行止無愧于人心。他一生踐行此言,胸懷坦蕩,光明磊落。只可惜……這天地,這世人,負了他。”
他聲音平緩毫無波瀾,無悲無喜,可其中似又蘊著驚濤駭浪,大悲無聲。
幼菫不知道為何他會提到父親,這個已經逝去十幾年的人。時隔多年,還讓他如此悲傷。
她輕聲問道,“出了何事?”
蕭甫山收回了視線,轉過身來,“那個項圈是內造之物,出自皇宮。”
幼菫遲疑道,“您是懷疑……皇上?”
蕭甫山微微點頭,“前幾日我派人調查柳老將軍,發現他跟隨父親前的履歷一片空白,身世經歷都查不到。巧合的是他跟隨父親的時間,當今皇上剛登基不久。父親剛剛率蕭家私兵平息了王宮叛亂,助皇上登上了皇位。
十四年前,西北軍和吐蕃一場大戰,在大戰即將大勝之際,父親卻中了一只冷箭。冷箭是從背后射出,力度之大,直透胸口。當時柳老將軍是第一個到父親身邊的人。”
蕭甫山抬頭問幼菫,“你昨日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個暗箭是誰射出的呢?那暗箭的力度,至少兩石,能拉兩石弓的人極少,柳老將軍能。”
幼菫壓住心中震驚,問道,“您是說,柳老將軍是皇上三十年前就安插在父親身邊的奸細,父親大敗吐蕃之際,他便過河拆橋?”
蕭甫山點頭,“先帝允許蕭家養私兵,這支私兵便成了皇上心里的一根刺,不拔不快。父親最憂心的也是這支私兵,想解散了它,卻又擔心沒了私兵震懾,蕭家可能就成了待宰羔羊。
父親臨終前曾托付柳老將軍,讓他扶助于我,但他借故去了池原關,未曾幫我半分。我原以為他是無奈之舉,現在想來,是故意為之了。”
老榮國公所效忠的皇上,信任的兄弟,自始至終都在算計他,的確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幼菫還不知蕭家居然還養著私兵,這可是犯了皇上的大忌啊,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
當年商鞅嘔心瀝血變法強秦,在秦孝公死后不久,便被秦孝公的兒子嬴駟五馬分尸。究其原因,便是秦孝公臨死之前給商鞅留下兩萬私兵,留詔書曰若嬴駟不堪大任,他可取而代之。
蕭家情形,何其相似也。
“國公爺,蕭家怎么可以養私兵呢?有多少?”
蕭甫山心中一凜。
蕭家私兵,只有蕭家掌家人知曉,蕭甫遠和蕭甫安都不知道。或者他們有聽過一些傳聞,卻不敢肯定,也不知具體情形。
他在幼菫面前竟如此放松,把這絕頂機密之事說了出來。
他嘆了口氣,“你不該知道這些。不要問了。”
不問就不問,她知道的這些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