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四起了身,眼睛黑亮,一瞬不瞬盯著蕭甫山,眼圈泛紅,“卑職走的時候,國公爺還是少年,意氣風發,如今……卑職都不敢認了。”
他這十幾年來,只單線往回送消息,卻從接不到國公爺的只言片語。他以為以榮國公府的勢力,國公爺即便是年少襲爵,也不會太艱難。他回到大燕,一路聽到不少傳聞,國公爺在民間居然是暴戾嗜殺的惡名。
這怎么可能,蕭家歷代國公爺,在民間都是英雄人物,頗受百姓愛戴。國公爺當年是最狹義爽朗不過的,比老榮國公更為灑脫,又才華橫溢,應也留下美名才對。
他平日里常教授國公爺功夫,即便是打的遍體鱗傷,國公爺也總是笑呵呵的,還會偷偷帶著他們出去喝酒,斗蛐蛐,下賭場。哪里會是暴戾弒殺的人?
現在看國公爺沉穩冷峻的樣子,幾乎找不到少年時的影子,蕭四又有些恍惚。
蕭甫山淡淡笑了笑,起身給蕭四倒了茶,蕭四誠惶誠恐地說道,“國公爺,您怎能為卑職做這些!”
蕭甫山示意他坐下,“十四年過去了,誰都會老的,你當初也是個年輕人,磋磨了這么多年,成了這般模樣。你先喝茶緩緩,有什么話,一會再說。”
蕭四坐了下來,自斟自飲喝了好幾杯茶,嗓子才緩了過來。
他看了門口一眼,凌厲出掌,書房門砰地合了上去。書房內燭光伏倒,只蠶豆大小,幾欲熄滅,又跳躍著竄高,明亮了起來。
蕭四面露愧色,沉沉開口,“卑職此次回來,也是迫于無奈。大王子賽德識破了卑職是大燕人的身份。我只不過回了他一句問話,他便斷定我是大燕人。若不是他身邊人手不多,我恐怕逃不出來。卑職想著,再留在吐蕃也無用處,恰好也有要情要向您匯報,就干脆潛了回來。”
蕭甫山劍眉微挑,蕭四在吐蕃十幾年,不論語言還是生活方式,與吐蕃土著一般無二。他的身份也捏造的毫無破綻,十幾年來瞞過了所有人。賽德居然僅憑一句話就斷定他是大燕人。
各國語言有自己的一些細微習慣,若不是非常熟悉這國語言,又心思細密,很難發現其中的細微差別。
他可記得賽德是不會大燕話的。陣前對話都用的通譯。
他微瞇著眸子,“賽德,本公記得他,身手是很不錯,可惜有勇無謀,二十萬大軍折戟河州關,他自己也差點丟了性命。他何時這般敏銳了。”
蕭四神色凝重,“現在的他可不是有勇無謀,倒似頗有謀略,甚至兵不血刃就平了叛亂。四年前您率西北軍重創吐蕃,王室元氣大傷,吐蕃各部族趁機叛亂不斷,王室疲于應付。賽德率軍平定各族叛亂,劍之所指,所向披靡。”
蕭甫山看著搖曳的燭火,回想和賽德的幾次交手,大都是西北軍以少勝多。賽德此人急功近利,貪功冒進,行事直截了當,最不善的便是謀略了。
他問道,“他身邊是不是有厲害的謀士?”
蕭四想了想,“未發現有新來的謀士……還有一件事,卑職發現他們有調兵跡象,具體兵馬人數和動向尚未查明。各地糧價也在上漲,應是在暗中籌備軍糧。”
蕭甫山皺著眉頭,之前吐蕃國力受創,又有內亂困擾無力進犯中原。現在內亂既平,四年的休養生息,國力也有所恢復,自然是要想著擴張了。中原水草肥美,物產豐富,是他們的首選。
“他們應是要針對大燕。若是賽德領兵,他曾折戟大燕,勢必也是要報這一劍之仇。”
蕭四點頭,“卑職也如此猜測,他們此次兵馬規模,應是在上次之上甚多。卑職擔心,西北軍雖有二十多萬,卻分散駐扎在各州,賽德又如此勇猛善戰,西北危矣。”
蕭甫山慢慢酌著茶,黑眸深沉。
蕭四又道,“對了,吐蕃六王子達丹最近兩個月都不曾見他露面,還有八公主文珠也不見了蹤影,她平日里最是活潑,常常招搖過市惹是生非。”
蕭甫山微笑看向他,“你猜他們在哪里?”
蕭四詫異道,“不會是來京城了吧?”
蕭甫山點頭,“對,一個半月前來的,打著川西白家的旗號。可惜他功課做的不夠好,露出了馬腳。”
“他來大燕倒也說的通,他們母家離川西很近,大燕話說的很好,冒充大燕人沒什么問題。達丹此人心機深沉,與大王子賽德不合,都想爭取吐蕃王位。他來大燕定然是刺探消息的,不過應該不會與賽德互通有無。”
蕭甫山眸光微閃,“一山容不得二虎,這倒有意思了。”
蕭西在門外稟報,“國公爺,面好了。”
蕭甫山應了聲,“進來吧。”
兩個侍衛端了一盆羊肉面和幾碟小菜上來,蕭西手里拎著兩壇酒。
兩個侍衛從進了門就一直盯著蕭四看,眼里滿是崇拜,蕭西揮著他們往外走,兩人才戀戀不舍地出去。
蕭西跟著也要退下,被蕭甫山叫住,“你留下一起聽聽。”
蕭西眼睛一亮,利落地回身坐到了蕭四旁邊,把面盆往他那邊推了推,“四爺,您先吃,趕了這么久路,定然是沒好好吃飯的。”
蕭四道了聲“多謝。”便拿起筷子呼嚕呼嚕吃起來。
蕭西給他倒了酒,“四爺,您嘗嘗這酒,保準您沒喝過。”
蕭四爽朗笑道,“很久沒喝大燕的酒了,吐蕃的酒都烈,喝了十幾年,大燕的酒喝起來怕要寡淡了。”
他說著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猛地憋住一口氣,雙目圓瞪,好一會才緩過來,大聲喊道,“痛快!”
蕭西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四爺,這酒比起吐蕃的如何?”
蕭四自己拎起壇子又倒了一杯,細細品了兩口,“好酒!竟然比吐蕃的還要烈,卻更醇厚。咱大燕居然出了這么好的酒!”
蕭西笑道,“可不是大燕出了這么好的酒,這酒只能在咱榮國公府能喝的到。每日到咱府里求酒的人多了去了,國公爺和夫人看不過眼的,通通不給。”
蕭四路上是聽說了,國公爺今年新娶了夫人,但侍衛們一向只認國公爺為主子,什么時候說話還要加上“和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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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沒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