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沈重彥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依然不掩龍虎之勢。
他虛弱睜開眼,瞇眼看著沈昊年,“牌位呢?”
沈昊年挽上衣袖,緩緩解開手臂上一層又一層的繃帶,白色的繃帶已經被染成紅色。手臂上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肌肉外翻,猙獰可怖。
他將繃帶扔了,喬三拿出瓷瓶,在傷口上撒了金瘡藥,幫他重新包扎了。
沈昊年淡聲道,“父親就沒擔心過兒子能不能活著回來?”
沈重彥親眼見到了沈昊年手臂上的傷口,才知道那一晚有多兇險。
蕭甫山擲出的飛鏢乃特制,創面極大,他雖身負著傷,那一擲也用了至少五成的功力,殺傷力十足。
那支飛鏢若是落到自己身上,雪上加霜,自己怕是當場就沒命了,饒是有續清丹也是回天乏術。
沈重彥臉色不變,“你既然回來了,還需我擔心什么。”
沈昊年笑了笑,“父親說的是,沒甚好擔心的。即便是我死了,父親老當益壯,總能再生一個兒子出來。父親這大半生,除了那塊牌位,又在意過什么呢?”
沈重彥閉上眼,“看來,牌位是沒拿回來了。”
“只要安西王妃安全,牌位幾月后自然歸還。”沈昊年語氣強硬了幾分,“父親安心養傷,外面的事便不要操心了。”
沈重彥冷笑,“你便信蕭甫山?”
沈昊年問,“父親是要跟安西王硬碰硬嗎?”
沈重彥眉頭緊鎖,“硬碰硬自然是不行。去年大好的機會,是你錯過了。你心腸太軟。”
沈昊年靜靜看著沈重彥,最終沒再解釋什么,出了房門。
進了二月,大燕與吐蕃的和談進入尾聲。
七公主文珠與寧郡王的婚期定在二月初六,在賽德歸國之前,算是給和談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吐蕃來不及送嫁妝過來,皇上大手一揮,著內務府為文珠公主置辦一份嫁妝,規格參照大燕公主。
到了添妝的日子,蕭甫山送幼菫去番館,幼菫總算見到了文珠。
房里有幾個宗室里的郡主,見到幼菫紛紛起身行禮請安。
幼菫免了他們的禮,方與文珠說話。
文珠白皙了許多,看著也瘦了些,穿著件大紅色的衣裙,颯爽中帶了些小女兒的纖細婉約。
幼菫打量了她一番,“漂亮了許多。”
文珠拉著幼菫訴苦,“大哥這一個月一直把我拘束在房里,不讓我曬太陽,也不讓我吃飽飯,還要學著繡花做衣裳!他說大燕女子成親前就是這樣,是真的嗎?”
難怪這段時間一直見不道她的人影,還想她怎么忍得住不出門。
幼菫笑道,“的確是這樣,講究的人家,提前幾個月女子就開始保養肌膚了。還有這繡嫁妝,也是提前兩三年就開始了。”
文珠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大燕女子這么可憐?”
是挺可憐,嫁人后便是以夫為天,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討夫君喜歡罷了。
幼菫安慰她,“目的也是讓你們夫妻和諧。你現在這般好看,成親時也讓寧郡王驚艷一下。”
文珠彎著眉笑了起來,“還是他更好看,他的美,是讓人怎么看都看不夠的。”
房里的郡主們吃吃掩嘴笑著。
有個紅衣郡主冷聲譏諷道,“吐蕃果真未開化之地,女子怎么能這么不知羞臊?姑母是最重規矩的,七公主只學了個表面功夫可不行,以后還是要修習大燕禮儀,秀外慧中才是。”
幼菫認得她,是忠勇王府的元慈郡主,忠勇王王妃的嫡親女兒,裴弘元的妹妹。聽蕭宜嵐說,忠勇王妃曾想過和長公主府結親,可惜寧郡王死活不同意,最后不了了之。
她長的溫婉秀美,眼角上揚,帶著股盛氣凌人的高傲,和裴弘元并不相像,想必是隨了母親。
她穿了件大紅五彩妝花十樣錦褙子,整套八寶攢珠的頭面,光彩奪目。
一般來添妝的女子都打扮得素雅,以免奪了待嫁娘的風頭。元慈郡主這樣子,倒是有喧賓奪主之勢。
文珠聞言不高興了,她起身叉著腰道,“我夸自己男人好看就是不知羞臊了?我怎么看著,你是看上我家男人了,你才是不知羞臊呢!”
幼菫暗暗為她點贊,一針見血,一劍封喉啊!
元慈郡主臉色漲紅,“你胡說,簡直不知廉恥!你不過是個和親的吐蕃公主,連嫁妝都是我大燕給你備的,有什么好猖狂的?”
文珠得意道,“我能嫁給寧郡王就行了,嫁妝什么的,有沒有我都不在意。”
有個郡主好心提醒,“七公主,大燕女子出嫁,是要看嫁妝的,嫁妝越多,在婆家越有底氣。”
另一個郡主也說道,“嗯,內務府雖說是按公主規格為你置辦嫁妝,想必……也不會有太多,也就三四萬兩銀子的規制。公主出嫁,大頭都是靠母妃自己掏銀子添嫁妝的。”
文珠扭頭問幼菫,“是這樣嗎?”
幼菫點頭,“對。”
文珠愣住了,“那怎么辦?我還想多有些底氣呢。”
元慈郡主見狀譏諷道,“想要底氣?三四萬兩銀子,在長公主府,連打賞下人都不夠。你能有什么底氣?”
幼菫瞥了她一眼,“元慈郡主出手真大方,打賞下人能用這么多銀子。”
元慈冷聲道,“母妃的銀子都是要留給我的,我打賞下人就是這么大方!王妃自己沒銀子,不要覺得別人也跟你一般寒酸。”
她聽下人說過,安西王妃仗著有幾個賺錢的鋪子,大把的銀子貼補給了西北軍,如今是一窮二白了。
她很清楚忠勇王府和安西王妃不死不休的對立關系,也惱恨程家養大了裴弘元,回來將整個忠勇王府控制在他手下,母妃也被圈禁。
此時見幼菫向著文珠,便對她沒了好臉色。
幼菫端坐著,斯條慢理喝著茶。
她竟不知,自己在外面是個寒酸的名聲?看來皇上給她的那一百萬兩銀子,副作用挺大。
她拍了拍文珠的手,安撫下她的情緒,方嘆息道,“我一直以為自己在外面是個大方闊綽的名聲,原來竟是這樣么?”
元慈郡主眼含譏誚,得意地笑了。
她身邊的婢女拼命朝她使眼色,她卻視而不見,繼續逞著嘴上痛快。
“安西王妃入了吐蕃宗室玉牒,好歹也是七公主的侄女,她在大燕唯一的親戚,這是要來給七公主撐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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