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終于知道,為什么衛貞貞當初聽到自己問朝廷發生什么大事的時候,神情是那般的古怪。
因為,她是真的知道的。
而且,還能引經據典,評論天下英雄。
就算說起隋朝的一些官制和武備,也是頭頭是道的,竟然比自己還懂得多。
這就有些尷尬了啊。
想到衛貞貞的父親,其實是南陳的官員,就是被楊廣和楊素帶兵覆沒的,他又有些釋然。
如果南陳未滅,貞貞姑娘,可能就是高官大族家里的千金小姐了。
只能說,時也命也。
在改朝換代之際,就算是再風光的士人,也可能變得豬狗不如。
你看,衛家這不就是賣兒賣女了。
連活下去都艱難。
“那么,是不是有一個楊林打瓦崗,擒大將,收義子,衛護中都?”
這事好像是靠山王的豐功偉跡。
隨唐演義中有說。
“噗哧。”
“那是張須陀張大將軍。”
衛貞貞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很好的收斂起了自己眼神深處的笑意。
對于這位楊大爺的常識缺乏,她此時也有點習慣了。
同時,也就有些懷疑。
‘他也許不是從屋頂上掉下來的,而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神仙吧,所以,才對這個朝代如此陌生。’
一個人,一旦看到另一個人的好處,肯定是處處都把他想得更美好一些。
這時的衛貞貞,就完全沒有懷疑,楊林對天下大事了解十分簣乏,只是因為出身草莽,見識不深。
因為,什么都可以騙人,但一個人的神情氣質騙不了人。
楊大爺坐在那里,就有八風不動,四方來朝的韻味。
你說他是鄉下人,怕是說的人自己都不相信。
但無論是什么原因,楊大爺既然對世事不太了解。
自己就很有用了呀。
衛貞貞感覺心里美滋滋,又踏實了一些。
“行了吧,今天沒你事了,去練梅花樁,我看你很能啊,清晨起來,只練了一個時辰,就不練了。這是嫌棄外門功法,不入上乘嗎?”
楊林天眼成就,心靈剔透,哪里看不出衛貞貞藏在心里的偷笑,他佯裝發怒,就要趕著衛貞貞去練武。
“不會呀,楊大爺,這武功其實也很好的,練了兩天,奴家就感覺身子骨輕便多了,手足也長了力氣,現在都能提兩桶水了。”
也不知是不是摸透了楊林的脾氣,知道他不會在一些小事上面生氣。
衛貞貞就全然不懼怕:“只不過,奴家還要出門一趟,給楊大爺搜羅藥材……”
“藥材的事不算太急,暫時夠用了,你練足三個時辰,不可松懈。
用過午飯之后再去東城區打聽打聽,讓小桂子多派一些人手跟著。”
小桂子,自然就是桂錫良。
楊林此時也知道了。
這一位,就是竹花幫軍師邵令周的弟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桂錫良在當日事件之后,并沒有被召喚回去。
竹花幫也沒有糾集其他三堂兵馬一起打過來。
其幫主殷開山,這位傳聞中的先天高手,更是見不到影子。
楊林暗地里打探過,只是聽說那位幫主,似乎正沉浸在溫柔鄉里……
這些日子迷戀上了天仙樓的名伎玉玲姑娘,只認他鄉是故鄉,此時正樂不思蜀的,完全沒有心思理會竹花幫的事情。
不但是竹花幫,還有江都郡守府,也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視若未見。
這就很反常。
楊林當然不會認為別人都是怕了自己。
無論換成哪一個時代,打下一個堂口,自己占據了當土皇帝,而其他人還都認可,就很荒謬。
不過,他也不在意這些事情就是了。
反正,只是臨時駐地,他的目標一直很明確,那就是,恢復肉身傷勢;
并且,守在這里,看看有沒有機會奪得長生訣。
搜集藥材和精元寶物,早點把身體精元補足,進可攻退可守,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一些。
給衛貞貞修練梅花樁以及國術鍛體法門。
這其實是他在斟酌考量之后,才得出的結論。
那就是,這個時代的普通人,過了十五歲之后,好像真的不適合練武了。
因為,他們的武道,是直接生發氣感,再融經塑脈。
無論男女,一旦身體長成,經脈也就定型。
不是說經脈穴竅堵塞那么簡單,而是生不成功法需要的那般模樣。
簡單點說,就是,你如果練的是火脈功法,經脈骨肉就要適應火意,一天天長成火脈的模樣,這樣練起功來,才能事半而功倍。
而像衛貞貞這種,已經過了練功的最好年華,會怎么樣呢?
強行修練的結果,不但改造經脈會十分痛苦,而且,還會進度十分緩慢。
這一點,是楊林搜集到雨竹堂堂主羅賢的細雨劍法心訣之后,試驗出來的。
如果換做別人,就基本上可以宣布衛貞貞不能練武,讓她息了修行的心思。
但是,在楊林這里,卻是還有另一條路子。
你不是筋絡骨骼定型了嗎?
不能重修經脈,那么,就從肉身練起,煉筋洗髓,壯骨強身。
練到一定層次之后,就能脫胎換骨。
這其實才是國術的真意所在。
衛貞貞的經脈天生暢通,本來體魄資質就很好。
只要能把她的身體恢復成小孩子一般的柔韌和可塑性,任憑什么樣的功法,都可以修練的。
這也正是他當日跟徐子陵夸下海口,可以讓他們練功有成的原因。
至于長生訣。
到底是什么機制,讓兩個本來就要成年,筋骨已經定型的少年人直接練成先天之氣,這一點,楊林還要看過才知道。
想到徐子陵和寇仲兩人,楊林又有一些遺憾。
也不知這兩個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真是貪心啊。
見到好處了,連命都不要了。
明明有最好的破局方法在自己這里,偏偏要自個兒去逃亡,應該是舍不得那本神功秘籍吧。
“只希望他們能承受得了那種傷痛,不經歷磨難,也不會成長,選擇得到,就必須承受。”
楊林心念一轉,便繼續服藥修復肉身。
此時的先天真氣已經完全恢復,經脈重新恢復暢通。
肉身雖然沒有養好,精元仍然有著大量缺失,基本上,也算是恢復了自己的四成戰力。
只要不是那些名震天下的高手前來找事,一般的情況還是可以應付得了的。
楊林心心念念想著徐子陵寇仲兩個不知好歹的小子。
這兩人卻已是面臨一生之中最大的危機。
耳邊風聲呼呼,兩人心中驚惶……
他們被傅君綽一手一個提著,從嶺南宋閥銀須宋魯的船上飛身而起,直接逃進山野。
卻不料身后宇文化及追得更急。
這位宇文閥排名第二,把冰玄勁練至大成的先天高手,此時藝高人膽大,嘿嘿笑著,就追了個首尾相連。
“姑娘為了這兩個小子,以致暴露行藏,確屬不智……
這些年,姑娘兩次扮作宮娥,入宮行刺圣上,我們卻連姑娘的影子都摸不著。
若不是為了這本長生訣,被這兩個小子連累,憑借你的輕身功夫,我是萬萬追趕不及的。”
宇文化及氣定神閑,如同老狼追兔,不緊不慢的吊著。
一個人單人獨身運用輕功飛騰起縱;
另一個提著兩個百十斤的少年,負重奔跑。
想想都能知道,到底是誰占便宜。
“你獨自一人追來,就不怕一腔雄心付諸流水,死在我的劍下嗎?”
傅君綽也不跑了,把徐子陵和寇仲兩人放下,臉上就顯出決絕神色來,看起來就要拼死一戰。
“娘,要不把這本鬼書給他吧。”
寇仲擔心道。
“啪……”
傅君綽秀眉一挑,反手就打了寇仲一巴掌,“你還算甚人物?豈能不戰就弱了心志,身為劍客,寧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寇仲眼睛都紅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他也只是擔心娘呢。”徐子陵在一旁嘆氣。
明月高掛,光華如水,傅君綽殺氣騰騰的臉上,露出一絲柔和,突然噗哧笑道:“小仲不要怪娘,我習慣了愛罵你們倆。”
寇仲、徐子陵兩人心中大覺不妙。
如果是平時,傅君綽認下了做娘的身份,他們會歡喜得跳起來。
但是,此時此刻,不知為何,他們心中同時就升起不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