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發現,自己的耳朵也變得更加靈敏。
江都城中,竊竊私語聲,就像雷音般在耳邊響起。
細細聽去,追尋目標,甚至,能聽到隔著數十里之遙的歷陽城動靜……
聽到杜伏威大口吞咽著酒水,聽到他悶悶的牢騷聲:“雄兒,你說,為父要不要向王上請戰,去迎戰洛陽大軍?
現如今,李世民那小子也到了江都,還很會來事,好像他并不是被擄來的一樣,而是心甘情愿投靠的一般,我算是佩服他了。
當初在洛陽城中,這家伙大言炎炎治理天下,說得一套套的,沒想到,轉眼就變成了一個溜須拍馬的小人。
竟然在短短月余時間之內,就得了王上的信重,這裙帶關系真的這么厲害?”
杜伏威其實很苦悶。
從某種方面來看,他的身份,其實與李世民一樣,都是不尷不尬的。
不同的是,李世民轉過臉就可以笑嘻嘻不在乎的拍馬,放低身段真的當一個很合格的小舅子,好像全心全意的替姐夫沖鋒陷陣。
而他杜伏威做不到啊。
老大做慣了,要當小弟了。
誰來告訴我?
這態度怎么一下子改得過來?
所以,他很久沒有立功了。
包括他的義子王雄誕和親信橄棱等人,也沒有太多上升的機會。
眼看著李靖東征西討的,就要成為大將軍,統管北征全軍,而他只能做為一個陷陣送死的先鋒軍,人比人氣死人。
雖然以前的杜伏威不在乎,但是,隨著靠山王名聲越來越大,麾下兵馬越來越多,越來越強。
身為屬下。
他也多了一些不該有的妄想。
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以前他沒得選,現在,他還想拼一拼。
為家族計,為子孫計,爬到高位,安享清福,其實也挺好的。
“義父英明,義父常說,功名只在馬上取,孩兒覺得,咱們也該換一換心態了,有些事還是得主動一些。”
王雄誕斟酌的語句說道。
雖然委婉,但是,意思卻是說得很清楚,也難為這位莽漢了。
就算他不學無術,只懂得打仗,其實也看出了義父杜伏威的處境有些不妙。
隔著數十里遠的一些交談,完完全全的落入楊林的耳里。
他面色全是震撼。
“這是什么操作?”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難以控制的喜悅之情。
倒不是因為杜伏威這位強行收服的反王徹底歸心,而是欣喜于自己的五感變化。
“眼、耳、鼻、舌、身,意……”種種感應都變得敏銳了十倍有余,而且,還不是不受控制,他想看就看,想聽就聽,不想就可以屏蔽。
似乎這不是技能,而是一種身體上的本能。
和氏壁已然不見。
楊林卻沒有半點失望。
因為,他知道,那東西已經融入了身體深處。
看看。
就發現,在精元那一欄,已經發生了變化。
精元:三階。殺拳道,天罡法體,金身不壞(初級)
好家伙,這法體金身什么的,一看就很高級。
而且,精元從二階直接升到了三階。
內視一下,就看到自己的血液和骨髓都變了。
肌肉筋骨更別說了,看起來雖然仍然是那么細膩潔白,但是,就如玉石般,隱隱又能看出合金鋼的質地來。
“劍來。”
楊林輕喝一聲,旁邊就有侍女悄無聲息的遞了一把寶劍過來。
他接過寶劍,看看鋒刃,重重割在手臂之上。
喀嚓。
寶劍一震,劍鋒就豁出一個口子。
手臂上面白膚仍舊光潔紅潤,連根毛都沒有斬斷。
好吧,這劍不行。
楊林嘆了一口氣。
“去,找來一柄最好的斧頭。”
江都宮財大氣粗,早就不是剛開始的時候摳摳索索的模樣,尤其是魯妙子來到之后,閑暇時候更是指導著一些工匠打造出一批厲害兵器。
很快,聽到消息的綰綰就拎著足足有她半個身體大小的斧頭過來了。
斧刃呈水藍色,看起來一泓秋水一般,很是不凡。
“你怎么過來了。”
“王爺,您要練斧頭嗎?奴家還是覺得您用刀好一點,這斧頭雖好,跟王爺不般配。”
綰綰皺著眉頭,有些不甘不愿的遞過斧柄。
她誤會了,以為楊林要換兵器。
不用棍子是對的。
看起來飄逸俊朗的王爺,眼看著又要稱帝了,整天舞著一根棍子,那像什么話,跟耍猴似的。
但是,比起用斧頭來,綰綰覺得,還是用棍子更合適一些。
你就算不用劍這種君子,也得走刀的霸氣啊。
用斧頭倒是也霸氣,看上去卻像一個大傻子。
師妃暄也跟著過來,不顧衛貞貞在后使著眼色,她背著色空劍,面色清冷,看到楊林拎著巨斧,嘴角就現出一絲笑意,轉瞬消失不見,“我倒是覺得,王上用斧頭正好,特別的英武。
自古盤古開天地,一斧劃分清濁,論大氣,實在無出其二,用斧頭好。”
“假尼姑,你就會抬扛,看來是在江都宮過得太過舒坦了,信不信,今晚王爺就給你梳櫳了,讓你也大氣一下。”
師妃暄哪里受得了這個,雪白的臉蛋,直紅到了耳根。
她行走天下,污言污語聽得多了,完全不會當一回事,一般會當成過耳清風。
因為,她知道,那些粗俗漢子,說的話,只是虛妄。
自己抬手可滅,就如螻蟻糞土一般的家伙,又值得計較個甚?
但是,綰綰說的卻是不一樣,自己來江都宮的確是有不短的時間了。
出人意料的,這里的日子過得還挺舒心的。
并沒有遇到什么強迫的事情。
楊林不針對佛門的時候,也挺溫和親切的,還會指導自己習武修劍。
甚至,他還會跟自己時不時的說些心里話,言語風趣可喜,細細想來,又覺得里面蘊含著種種人生哲理,竟是自己聞所未聞,聽所未聽。
這些天,她發現,自己長了不少見識,甚至,連劍心通明的境界也提升了一層,劍法也高明了許多。
來江都宮前一個月,她還打不過小魔女綰綰,被對方壓著打,放肆的欺負。
一個月過去了,再跟綰綰打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可以做到平分秋色。
若是拼命的話,她甚至覺得,自己有那么一些可能取得勝利。
這種生活,讓師妃暄就感覺很迷惘。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如果沒有去過慈航靜齋,心里沒有隔闔的話,一生跟著此人,也不是不行。
挺輕松舒暢的。
既可以求劍問道,又可以相伴相知。
這不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道友嗎?
‘可惜……’
師妃暄看著滿臉促狹的綰綰,又看到溫柔安靜的衛貞貞,抬眼望去,似乎看穿了重重宮墻,看到了李秀寧、商秀旬等,就輕輕嘆了一口氣,猛然咬了銀牙,抗聲道:“早點陪王爺也好,說起來,輪也輪到妾身了,聽說,秀寧姐姐和商家姐姐也已經準備好侍奉王爺,小魔女你想專寵,做美夢去吧。”
師妃暄手中的劍是色空劍,練的心法是劍心通明,她可從來沒把自己當成尼姑。
就跟師父梵清惠一般,慈航靜齋傳人一直都知道,這世上,除了自己手中的劍,最強的武器,其實是自家美色。
所以,她們出門了從來都是秀發如云,姿容絕世。
自稱在下,不稱貧尼。
真的下定決心侍奉迷惑某人,師妃暄自問,不會輸于任何人。
更何況,她就算能輸給誰,也不想輸給這魔門妖女。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贏她,不能讓師門蒙羞。
“你……”
綰綰一下就愣住,眉間臉上就顯出一絲詫異來,笑得也不那么自然了。
她完全沒想到,師妃暄這個綠茶竟然會如此回擊。
你不是尼姑嗎?
你應該堅貞不屈,誓死不從才是。
怎么就這么不知廉恥的想要爬上王爺的床,還要拉著李秀寧和商秀旬來當同盟軍。
這也太陰險了,太卑鄙了吧。
看著天生不對付的兩人,又要拔劍持刀打起來。
而衛貞貞卻是在一旁柔柔笑著,時不時偷看自己一眼,像是在看著笑話。
楊林干笑兩聲,連忙扯過話題,“別吵著本王的思路了,拿斧頭可不是練什么武,而是印證一點東西。”
他說了兩句,也不再理會幾女暗地里波濤洶涌的潛在爭鋒,只是揮舞著手中巨斧,斬出一道玄光,哧……
一斧狠狠斬在自家的手臂之上。
先前用劍試過了。
力量小了,兵器差了,連手臂上一根毛也斬不斷。
這個天罡法體,金身不壞,到底有著什么樣的強度,不弄清楚,心里總是不托底。
這時,估量著力度。
一斧斬落,觸及皮膚之時,就往后拖,一斬一拖。
以他動動手都是數萬斤的力道,此時就算是一堵鋼墻,也會被斬成兩片。
身邊就響起幾聲輕呼。
這一次,包括師妃暄都忍不住捂嘴驚叫起來。
眼里罕見的露出擔憂。
看這斧頭去勢,力大招沉,自己都接不下來,這樣斬下去,那手臂肯定就沒了。
可是……
出乎幾人意料的是。
那斧刃閃著黑白光華斬到光潔細膩的手臂上,眼前就濺起幾點火花,咣……
一聲悠遠綿長,如同金鐵相撞的聲音傳來,震得耳鼓微微發麻,連宮殿都抖了抖。
那白晰紅潤的臂膊仍然毫發未損,只是多出了一條白痕,轉眼就消失不見。
連皮也沒破。
一根柔細的汗毛,被風一吹,就緩緩飄起,落地無聲。
“這是……”
師妃暄好看的一雙細長劍眉忍不住挑了起來,微微翹起的丹鳳眼,忍不住眼皮狂跳。
綰綰先是一驚,轉眼就歡呼起來,“王爺,您這是練了什么功法啊?好硬……斧頭都砍不進呢。”
衛貞貞聽得臉色粉紅,“綰綰別亂說話了,不過王爺您這皮膚,天下還有誰能打得破,以后想受傷都難了。”
“不,還有人可以打得破的。”
楊林抬頭看看洛陽方向,這些日子,他雖然坐鎮江都,只是埋頭練功練兵,但是,對于洛陽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楊侗的轉變的確是有些匪夷所思。
斬殺李密,輕破瓦崗的舉動,雖然震撼人心,但是,楊林卻隱隱覺得,這種手段有些眼熟。
什么情況,可以讓一個一無是處的普通凡俗獲得天下絕頂的實力。
道門護法玄兵,佛門灌頂大法,魔門呢?在這個世界,自然就是道心種魔大法。
如今道門佛門,都被自己一力壓制,打得早早認慫,顯然是不想跟自己拼個你死我活,傳說中的紫陽真人和真言大師,也沒個消息。
那毫無疑問的,只能是魔門道心種魔大法,在那里攪風攪雨了。
按理來說,天魔策已經分裂,散落四方,邪極宗的道心種魔大法已經失了傳承。
但是,楊林知道,其實還有著一個掌握的。
他,或許沒有死。
因為,邪帝舍利之中,并沒有他的精神體,楊林并沒有得到那位兩百年前的魔門高手的回憶。
那就是,魔門邪帝向雨田。
當年邊荒一戰,這位就堪破了生死之謎,卻從來沒人聽說過,他與誰拼殺打破虛空通道,飛升而去。
如果這位此時還活著,活到兩百余歲,也不是不可能。
對方在自己離開洛陽后,立刻發動,沖著誰來的,不問可知。
有著什么的用意,現在的楊林暫時是弄不清楚。
但是,不妨礙他把自己的實力弄得更強一些。
想到這里,他斧光一震,沉聲道:“都讓開一些。”
看著衛貞貞幾人退開十步。
他沉喝一聲,斧光七彩光芒一閃,氣血沖天而起,斧刃破空,斬破空間,劃出一道細細如絲般黑痕,重重斬在手臂之上。
吱……
這一次,就沒有火星飛濺。
吱吱嘎嘎如同石頭劃在玻璃上的聲音,刺得耳膜難受至極。
楊林的左臂之上,現出一線血光。
終于皮破血流。
淡金色如珠串般的血水流淌下來,落在桌面上,落在琉璃地面上,叮叮當當響成一片。
空氣中散發出奇異的清香。
還沒等到目瞪口呆的幾女有所反應。
那些血珠,被風一吹,突然就倒躍而起,爭先恐后的又躍回了楊林的傷口之中。
如同乳燕歸巢一般。
急不可耐。
緊接著,那一道裂開的傷口緊閉彌合,肌肉蠕動,肉芽生長。
轉眼就剩下一絲紅痕,隨風一吹,那紅痕消失不見。
左臂再次恢復光潔紅潤,就像從來沒有受過傷。
“咻……”
殿內響起一片倒抽冷聲的聲音。
這是什么身體?
還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