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重又一次出現在靛藍草原的邊緣處。
前進!
吃一塹長一智,這次他的路線與黑色巨熊藏身的土丘距離超過二十米。
但他并未一走了之,而是繞了個弧線沖到土丘前方約莫二十米處。
任重、黑熊土丘、蜻蜓即將出現的土坎,三者正好連成條直線。
就在形容略顯狼狽的蜻蜓剛冒頭時,任重回身,揚手,扔。
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石子兒劃出條拋物線,正落在黑熊土丘上的灌木叢里。
吼!
憤怒的黑熊撲出灌木叢。
此時蜻蜓貼地飛至,正好掠過它頭頂。
黑熊抬爪向上拍去,鐵爪寒光閃爍,迎面拍在蜻蜓面門上。
蜻蜓被打了個猝不及防,往后倒飛出去數米。
趁它病要它命,黑熊狂奔而至。
兩只兇獸就此廝殺起來。
蜻蜓原地上下翻飛,不斷撲擊。
黑熊則一邊咆哮,一邊揮舞雙掌當空亂拍。
制造爭端的罪魁禍首任重則早已趁機繼續逃向遠處。
這次他又多逃了五分鐘,只可惜越是到后面,他的體力越不支,跑得越來越慢。
最終,他停在了一處三米寬的溝壑前,不得寸進。
他跳不過去,回頭望。
蜻蜓竟又追過來了。
它身上的鐵羽青鳥血跡掉落不少,九截長腹后半段已經斷裂,僅靠著一點皮殼牽連,懸吊在后方。
它飛起來也不如之前平穩,左晃右晃。
八條長足的下方還抓著個圓滾滾的玩意兒,已被啃得七零八落,推測應該是黑熊的頭。
按照任重對野生動物的理解,受了這重傷,該做的不是追捕獵物,而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好好養傷。
但這蜻蜓對他卻執著得不像話,像西游記里聞到唐僧肉味的妖怪。
蜻蜓雖有傷在身,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任重揮舞合金棍在蜻蜓的翅膀和腦門上敲了兩記,但還是死得毫無尊嚴。
……
再次抵達溝壑前方,但這次任重多帶了根藤蔓。
他先將藤蔓套在溝壑邊緣處一塊冒尖的石頭上,再松開藤蔓,硬著頭皮滑下溝壑。
滑到半途時,他腰部不小心撞到個凸出巖石,失去平衡,一路翻滾,在溝底摔得七葷八素。
但他下一秒便忍痛起身,拽住藤蔓下端,猛地往后仰,雙腿抬起,發力蹬在溝壑邊壁上,整個人與地面呈平行狀態。
也就是這剎那,蜻蜓從溝壑上方冒出頭,轟炸機般俯沖而至。
顧不得撲來的蜻蜓,任重腦門青筋直爆,咬牙切齒,腰腹、雙腿再度悍然發力。
上方,藤蔓套著的巖石被撼動。
一塊長兩米,寬米許,高半米的板狀巖片從溝壑巖壁上往下翻落,直直砸來。
這塊巖石正是任重在上次死亡時,利用死后的陰間上帝視角觀察到的可以利用的細節。
巖石下部本就已經斷裂,搖搖欲墜,只要重心偏離,就會自行砸落。
他完全有機會把這東西拽下來。
巖石下落時,由于失去著力點,任重的后背重重砸在地面上。
此時他腦子雖昏,但卻牢牢記得計劃,右手從旁邊抓起提前擺放在此的合金棍,雙手抓著,從下往上筆直捅去。
合金長棍比蜻蜓細足略長一截,正好頂在蜻蜓頭胸之間。
蜻蜓八條長足亂舞,一下又一下砍到合金長棍上,咔嚓咔嚓連響。
棍子表面被砍得滿是豁口。
任重握持合金棍的雙手更巨震不休,幾欲脫手。
但強烈的求生欲支撐著他,死死撐著就是不撒手。
蜻蜓的翅翼已經停止震動,似是要用體重強壓而下。
幸而昆蟲類的身體密度不算高,雖然蜻蜓體表看似有大量金屬結構,但其重量只有幾十公斤,任重能撐得住。
終于,蜻蜓背后黑影漸至,那塊倒落的巖片翻滾著落下來了。
任重雙臂再發力,將金屬棍往上稍微一推,再猛地向左側翻滾。
蜻蜓又往下壓來。
合金棍的下端在任重肋骨上蹭過。
任重右手發力,單手抓著金屬棍下端。
他不再強頂,反而順著蜻蜓往下壓的趨勢,右手放松。
哐!
合金棍的底部觸地,與此同時,巖板啪地一下正正拍在蜻蜓背部!
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響傳來。
任重右手撒開,繼續往左側滾出去數圈。
他再回頭看。
石板斜斜搭在地面。
撐著石板的,正是合金棍上端。
合金棍下端則深深陷進土里。
至于不可一世的蜻蜓,卻是被串在棍子上。
棍子從它頭胸鏈接處的軟組織穿過,正有綠瑩瑩的組織液順著棍子往下緩緩流淌。
蜻蜓依然在掙扎,試圖脫困。
但它喉嚨被刺穿,一邊翅翼又被石板死死壓住,掙不出來。
蜻蜓又不甘的彎曲細足,繼續劈砍棍桿。
力道卻比之前弱了許多,每刀只能留下不深不淺的痕跡,一時半會無法斬斷合金棍。
“殺我這么多次,你丫也有今天。”
任重見狀,再度爬起,從旁撿起石塊,使出吃奶的勁照著丫腦門狠狠砸去。
砸出去一塊,又撿一塊。
一下,一下,又一下……
啪!啪!啪!啪……
曠野中,沉悶的噼啪聲反復回響。
也不知過去多久,任重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面朝天躺下,大口喘氣,滿臉慘白,毫無血色。
此時天空依然能見著晚霞光輝,尚未入夜。
任重衣服破破爛爛,漏在外面的皮膚有青有紫,還有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被劃開的冒血傷口。
陰魂不散的蜻蜓,終于死透了。
變形的腦袋斜斜耷拉著,碩大的一對復眼上坑坑洼洼,像被狗啃過的電瓶車燈。
任重想坐起身,努力幾下,卻起不來。
他本就是重病之身,拼出這結果已是豁出全力。
蜻蜓死了,他精神驟然放松,垮了。
此時他渾身各處都在劇痛,一絲力氣也沒有,連動彈一下手指頭都難。
感受著身上力氣正在漸漸消失,任重迷迷糊糊地想著。
我油盡燈枯了。
努力了這么久,好不容易干掉蜻蜓,卻還是得像個孤魂野鬼般凄涼的客死荒野。
喪氣。
但他又知道還有繼續重來的機會。
下次從溝壑上滑下來我再小心點,別摔那一跤,應該會輕松許多。
但也有新的問題。
這次能用合金棍準確插穿蜻蜓頭胸的關節連接處,其實有很大的運氣成分。
那石板下落時滾動的姿態,以及最終拍到蜻蜓后背時的受力方向也很微妙,如果稍微歪點,棍子未必能刺穿蜻蜓。
這次能成,一成靠本事,九成靠運氣。
再重來的話,十之八九還是得跪。
但他無所謂,能殺它這一次,就能殺它十次百次。
他并不喪氣,甚至還有些自傲。
如蜻蜓這種猛獸,拿到二十一世紀的地球上去,能輕松虐殺東北虎。
自己一個來自“古代”的手無寸鐵的垂死癌癥患者能把丫拼死,哪怕是同歸于盡,也不丟人了。
死而無憾。
困倦且傷痕累累的任重只覺得意識越來越沉,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想睡過去。
迷糊間,他隱約又見著幾個影子從天而降。
他都懶得再掙扎,心里只罵。
我真點背,選的個什么突破口,弄死一個又來好幾個。
是不是玩不起?
下次不找蜻蜓了,受不了。
“咦,溝里怎么躺著個人?呀,不是吧,這石板下面還壓著個一級墟獸!才剛死!嘿!撿到便宜了。”
任重耳朵里冷不丁響起個清脆悅耳的女子聲音,宛如天籟。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剎那間,他分析出兩個關鍵信息。
第一,這星球上真有人類!
終于見著活人了!
第二,對方講的是普通話。
啊,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