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鮮的飯桌上,只有任重與林望二人。
此時倆人皆身穿常服,在飯桌上隨意交流。
意外損失一名得力下屬的林望臉上并無幾多遺憾與失落。
任重明白,邢鳴的死之于星火鎮,或許是件大事,會作為茶余飯后的談資被拾荒者們議論許久。
但對林望而言,卻只不過是死了個無關緊要的附庸。
只要他想,他隨時都能給自己的隊伍培養出一個新的機甲戰士。
或許實力達不到四級標準,但無關痛癢,因為他整個隊伍的戰斗力,本來就有至少50在他一人身上。
因此,林望在飯桌上倒是談吐自如,心平氣和,只在偶爾提到邢鳴之死時,露出稍許遺憾。
但任重知道,哪怕只是這點遺憾,也這是戲,是林望演給自己看的戲,是為了表現他體恤下屬。
與對方反反復復打了如此之多的交道,任重早已看透了他極端冷血的本質。
任重:你這演技,我給你打85分。
“任重你的進步很快,但還不夠。現在我的隊伍里多了個人員缺口,我希望你能早日突破三級。你應該知道,廢礦坑里的墟獸與外面的不同。只要你能跟我一起踏足廢礦坑,頂多只要半年,你就能換上全套四級外骨骼。更何況我們還有更遠的地方要去。”
林望提點道。
事實上,這些天以來,雖然任重總在反復進出廢礦坑,也在坑洞里被迫擊殺了些二級與三級墟獸,但為了防止走漏風聲,他放棄了那些墟獸的全部尸骸與晶片,一個不曾帶出。
林望并不知道眼前這對自己露出阿諛笑容的年輕人早已把廢礦坑玩通關了。
另外,任重全面換裝是昨天白天的事。
他換裝后,白天也帶著鄭甜小隊在外面劃了一整天的水,只意思意思的狩獵了個把三級墟獸。
在林望眼中,今天的任重與七八天之前的任重沒有區別。
任重做感激狀,抬起佩戴著一級腕表的左手舉起酒杯,恭恭敬敬的向林望一拱,然后大口悶干杯中果酒,“多謝隊長提點,一定再接再厲!我回去就進一步改良裝備。”
林望滿意點頭,放下筷子,“那好,既然我對你提了新的要求,自然不能什么也不表示。這錢依然算是我借給你的,你收著。”
說完,林望便給任重轉來稅后15000點。
任重一愣,語無倫次道:“隊長你這……這錢太多了,我怎么好意思。”
林望擺擺手,“多也只是你以為的。對四級職業者而言,一兩萬貢獻點只是九牛一毛。你知道我們的主要收入組成嗎?”
任重搖頭,“我不太清楚。”
林望伸出一根指頭,“第一,和你們一樣,狩獵墟獸。除定期清剿白骨山谷,廢礦坑就是我們職業隊的主要活動區域。”
兩根指頭。
“第二,掛靠隊伍提供的提成,但這筆錢非常少,我通常不會在意。”
三根指頭。
“第三,你覺得這星火鎮里,那些沒有掛靠我們的隊伍,在野外或者返程的路上碰到我們,能不表示表示?這第三點的收入,并不比第一點少。”
任重頓時恍然,“必須的啊!”
林望點頭,“那你就該明白,作為職業隊,掙錢非常輕松。之所以讓半職業隊掛靠,也只不過是老板糊弄馬達福,做一做要培養點新血出來的姿態而已。但其實我們不需要這種新血。廢礦坑的資源可以養活一大群底層人,甚至供養出白骨山谷里的無名城十萬之眾。但當初的無名城只是人多,并沒太多高手。一個四級職業者需要消耗的資源千倍于一級職業者。現在又過去了這么多年,廢礦坑也不比以前,產出下滑了很多,只能容得下三個職業隊。這也是老板之所以……算了以后再說。”
任重點頭,“我懂了。但請恕我直言,我有點疑惑。”
“你是在想,既然第二點收入不重要,為什么前幾天貝立輝又要逼迫鄭甜幾個,對吧?”
“是的。”
“因為我不允許有人耍我。”
任重點頭,“原來如此,欺騙的確可恥。”
任重想起了當初在半月之期抵達,職稱考核的當天,鄭甜隊第一次被屠雞滅狗般屠殺的經歷。
其實林望的話里應該再加一句。
他既無法忍受有人耍他,也無法忍受任何人有取代他的可能。
哪怕這可能極其渺小,他也絕不容忍。
他的多疑與自私功利,已經達到了極端病態的層次。
如今林望對任重本人的容忍度已經無限拔高,甚至還主動贊助,是由于多重原因導致林望已將任重徹底視為了他的“自己人”。
但對于旗下的掛靠隊伍,乃至于那些與他本該毫無關系的散人隊伍,林望的態度是一貫且明確的,往死里壓迫與剝削。
林望只是很擅長用謊言來為自己遮掩而已。
星火鎮里成長出一個這樣的最強職業隊長,不得不說是荒人們的莫大悲哀,也是老馬同志的悲哀。
林望又道:“鄭甜是個不錯的半職業隊長,但連續幾天幾乎顆粒無收,里面一定有蹊蹺。鄭甜一直鬼點子不少,心思很多,不好駕馭。但我沒興趣揣摩她究竟在想什么。當時我認為既然她起了歪心思,那我索性換人,只是沒想到根源是在你這里。你的出現,點燃了她的野心。”
任重連連搖頭,“言重了,我估摸她當時就是單純的倒霉。”
“算了,事情過去就也不重要了。事實上,還有別的原因,總之如果不是看在你的份上,那五個人確實活不到今天。當然,現在你已經是我的候補隊員,往后你明白我意思吧?”
任重心領神會,“明白。我之前只是因為初來乍到,才和他們多接觸。等我正式入了隊長你的隊伍,自然會和他們分道揚鑣。”
林望:“但我希望你殺了他們。”
任重瞳孔猛縮,咬牙道,“這不好。”
林望瞇縫起眼睛,緩緩問道:“為什么?”
“雖然他們幫我不多,但這些天大家相處還算愉快。我……我把他們當朋友。”
林望聞言,突然笑了,意味深長,“是床上的朋友吧?”
任重低下頭去,“也可以這么說。”
“哈哈哈哈,剛才我和你開玩笑的。不用殺。”
“多謝隊長。”
等任重走了,貝立輝帶著滿臉漲紅的潘鳳蓮與司馬婉從旁邊的包間走出,“怎么說?”
林望伸出兩根手指,“第一,他很重情義,這是缺陷。第二,他的確好色,還很容易動情。第三,他的確曾是公民,活得真是天真,讓人羨慕。總之,拿住鄭甜的隊伍,就死死拿住了他。”
貝立輝聞言,臉一沉,“媽的,那兩個賤女人。我找她們時推三阻四,碰見任重這家伙反倒投懷送抱,腦子有坑呢。”
林望搖搖頭,“任重是有背景的人,背景或許比你我還深。你別真把他當普通荒人來對待。鄭甜很聰明,也該看得出來他的一些背景。陳菡語比較保守,不想招惹你很正常。至于鄭甜,我反問你一句,就算你睡了她,你會像任重這樣違逆我的意思強行保她嗎?”
貝立輝不假思索,“不會。”
林望:“那不就得了?你這人性子外露,鄭甜會看不出你的尿性?但任重不一樣,他的弱點提高了他在底層人眼里的利用價值。再加上他和鄭甜幾個成天同吃同住同行動,日久生情也是正常。以后你別開口閉口賤女人了,等任重入了隊,就也是隊友了。那兩個好歹也是你隊友的情人。”
貝立輝聳肩,“行吧。無所謂了。別說,我還挺羨慕他丫的。他還有鞠清濛。”
林望擺擺手,“如果你曾經也是公民,那你現在也能有這游戲人間的心態和氣質,說不定你也能泡到鞠清濛這種高端的女人。不急,會有那么一天。”
貝立輝點頭,“好的,哥。”
晚上十點,在小鎮里絕大部分人初進入沉眠時,南城區貧民窟的一件棚屋屋檐下。
女子:“你來了?”
男子:“我來了。”
女子:“告訴我。”
“星火鎮即將被取締。”
“什么?”
“星火資源知情,并且也參與了其中。”
“什么!”
“星火資源準備提前搬遷。”
“什……么?”
“我與你父親議定,等到合適的時機,我會給小鎮里的荒人安排一個能活路的去處。”
“什!么!?”
“你小聲點行嗎?我怕走漏風聲,你這純粹是大嗓門自帶鼓風機,還能不能聊了?”
“不行,不是啊,我太震驚了。”
“你真的是衛隊長嘛?我怎么感覺你有點……”
“有點什么?”
“傻白甜?”
“那是什么意思?”
“你今天是和‘什么’這倆字過不去了是吧?”
“你安排的去處在哪?怎么去?”
“暫時不方便透露。”
“我爸說他下個月買抗衰老藥劑的錢不一定能湊夠,他找我借錢。這很反常。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不清楚。但我帶走荒人的計劃是這樣的……”
“你的意思是,你很會炒股。然后你打算用炒股賺錢,再以聘請外出務工為由帶走盡可能多的荒人?”
“是的,這是我的炒股記錄。你可以看看。”
馬瀟凌:“嘶!什么鬼!”
“這里是稅后五萬,你拿好。說好了啊,二十天后你得還我八萬。”
“必須的。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
“邢鳴的死,和你有關吧?”
“你覺得可能嗎?要不要我給你看看我的參數。”
“不看了,二級甲看什么看,你憋出屎來也就給我撓癢癢,沒勁。”
“女孩子家家,能不能文雅一點。你只要不張口,其實還挺好看。”
“想打架?”
“現在不想,告辭。”
“現在不想是什么意思?”
“改日改日。”
“什么意思?”
“改天有機會,我會想和你切磋一下的。走了。”
躺在集中睡眠艙里,任重看著一片慘綠的股市,微微嘆口氣。
昨天他花了不少錢,從今早到現在,他也沒再抄短線,只放著幾十萬的資金在賬戶里躺平了一天,但他的資產卻再度從三十四萬左右攀升至四十萬零四千。
沒辦法,這個世界上主動贊助他的“好心人”實在太多了。
放著這么多錢卻不能入市,對一名資深的股市鐮刀手而言,是莫大的折磨。
但任重也沒轍。
他拯救不了廣大股民,更不可能力挽狂瀾拯救股市。
是的,股災來了。
這股災來得兇猛且突兀,波及范圍之廣,下跌幅度之兇狠,簡直令人嘆為觀止,拍案叫奇,仿佛所有人都在瘋狂抽離資金。
除了以遠航重工為首的航空概念股在經歷了前一周把時間的暴漲,現在還能在高位維持穩定后,此時整個源星股市里其余幾乎所有板塊的股票均是一片慘綠。
即便任重還能當二十一天的股神,今天也只能干看著。
在某些時候,清倉坐觀也是股神的日常。
不過任重也不太慌,這般拉胯暴跌只會持續三天。期間會有些小盤股詐尸抖動一下,但漲幅不怎么可觀,任重也懶得去摻合。
三天之后,股市將迎來一波為期十八天又十九小時的觸底慢反彈。
別問任重為什么知道得那么精確,他也不太想解釋。
到時候,又有一些以酒類企業,材料企業,資源開掘企業,冷凍倉整裝制造企業板塊為主的中大盤股可以操作。
操作空間就又來了。
到時候任重依然會入市。
啪地關閉股市,打開虛擬實境訓練,選擇價格為320點八小時的三級訓練,開肝。
現在是夜里十點,他明早得在五點起床,只能練夠七小時。
可他依然選了價值昂貴的三級訓練,原因很簡單,有錢,膨脹了。
今天的陳菡語和于燼受到了很大的沖擊。
二人從未想到過,竟會有二級機甲戰士能在短短一小時內連續狩獵五個三級墟獸。
穿著表面是二級甲,實則性能超越三級上限標準的任重火力全開后,打法兇猛彪悍,可謂刀刀見血。
今天晨練隊發財了。
任重再一次調整了操作機制。
他告訴陳菡語和于燼二人,錢我傍晚之后打給你們,走鄭甜的掛靠賬戶售出。
陳菡語大驚,“不用遮掩了嗎?”
任重搖了搖頭,“不用了。今天上午我會去軍火商城鞠經理的辦公室睡覺,下午我開車出來找你們匯合。”
陳菡語疑惑至極,想問任重為什么要去鞠經理那睡覺,但又不好開口。
任重看出她的糾結,明確說道:“昨天白天狩獵時,陳菡語你應該也看到了,我在隱藏實力。現在才是我的真實水準。但你們倆都記住,在其他人的眼里,我的真實實力是今天下午才開始爆發的,明白了嗎?”
陳菡語恍然。
于燼則是毫不猶豫地點頭。
任重再對陳菡語說道:“下午四點半,我將會帶你們前往狩獵四級墟獸。”
陳菡語大驚,“什么?去哪?”
任重咧嘴一笑,“去你們發現我那密林附近。”
陳菡語想了想,小心問道:“沒問題吧?”
任重:“沒問題。”
曾經的老鄰居,他已經問候得差不多,是時候該去找那站立起來如同小山的鐵甲巨獸老朋友敘敘舊了。
既然林望又給了贊助,任重自然應該拿出配得上一萬五千點贊助的實力。
同時,他也要正經的狩獵一次四級墟獸,開始進入楊炳忠的視野,同時又讓林望產生緊迫感,讓林望擔心,如果再不挖人,怕是要被老板搶先下手。
任重并不想錯過四天之后的新礦場一行。
既然他的參數短期內還達不到三級,那就只能用越階強殺的方式宣告天才的降臨。
旁邊的于燼因為無法參加白天行動,無法與任重并肩挑戰四級墟獸而失落。
任重看出于燼的狀態,拍了拍小家伙的腦袋,“等過段時間,你也可以參加我的白天行動了。現在還不到暴露你的成長的時候。”
于燼乍然睜眼,急切問道:“等多久?”
任重想了想,“三十五天。”
“啊?”
于燼想不通為什么是三十五天這么精確的數值,但任先生一定有他的道理。
下午一點半,任重開著奔雷車與鄭甜小隊的廂式貨卡匯合。
反手摸自己屁股的歐又寧老眼瞪得車燈大,“哎喲我去!原來這車在哥你這里啊!”
任重一擺手,“放心,詛咒不會反噬你。你那屁股蛋子也容不下拳頭大的痔瘡。”
話雖然這么說,但另外幾人卻都紛紛怒瞪歐又寧。
歐又寧老冤枉。
鬼能想到濃眉大眼的任哥竟也會有此惡趣味呢?
看眾人這似曾相識的吃蒼蠅表情,任重臉上難得浮現輕松的笑意。
雖然是第二次看同一個鬧劇,但卻又有不同的體驗。
只是可惜,武裝清風重卡暫時不方便見光,否則也不需要用奔雷車來刺激人了。
下午四點半,任重再一次故地重游。
他先碰到的不是鐵甲巨獸,而是11796號獵殺者老朋友。
這個老朋友,真的打不過。
導彈型的飛行器呼嘯而至,只在通過眾人頭頂時短暫減速,然后頭也不回的飛走。
如果它也有人類思維,或許會遺憾的想,怎么又是幾個全都戴了表的荒人。
好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