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約莫個把小時,任重從訓練器械上跳將下來,隨后動作麻利地洗了個澡。
五分鐘后,他在自己的辦公室里會見了念力師機構派遣來的復合審查人員。
當一行人進門時,任重愣了一下。
人有點多。
一共八名白袍人。
其中兩人衣袖的袖口有九道藍色條紋。
另外六人的袖口有八道條紋。
兩名站在職業者金字塔頂端的九級念力師,六名與蕭星月同級的八級念力師。
這陣仗,超乎任重的想象。
他心頭雖驚,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起身招呼道:“各位遠道而來,有失遠迎,實在抱歉。”
其中一名九級念力師用明顯變聲的沙啞嗓音說道:“遠迎就不用了。我們念力師一向是不受歡迎的角色,也沒人想和我們攀交情,都習慣了。”
對方說歸說,但卻沒有取下斗篷露出真容的打算。
任重笑道:“那是別人心里有鬼。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哦抱歉,我不是說你們是鬼,只是打個比方。”
“我知道。”九級念力師點點頭,仿佛不以為忤,只道:“任重你的確和情報里所描述的那樣,真是特別喜歡說古代諺語。”
任重咧嘴一笑,“這樣顯得我比較有文化。”
念力師走上前來,“那么,在心理審查正式之前,我們隨便聊聊?”
任重:“好。”
毫無疑問,其實復合審查已經開始。
念力師:“你出身荒人,應該沒多少機會接觸史料。你的這些俗語、諺語、成語從哪里學來?一個人的談吐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一定有一個能符合你的語境的生存環境。”
任重灑脫一笑:“對你的疑慮,我有另一個成語來形容。”
“什么?”
“生而知之。”
兩名九級念力師對視一眼,竟無語凝噎。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任重依然笑得很自信,“怎么?難道因為我會用成語,你們就要逮捕我這為源星和協會都做出了貢獻的準·五級公民?”
“并沒有,這只是我從資料里產生的一些小疑惑而已。”
“你們可能認為我在吹牛,但這不重要。我在紫晶礦業洲級實驗室的所作所為你們應該也看到了。我以前的確從未接觸過相關知識,但當我身處在那實驗室里,便能輕易讀懂那里的一切。別人只與我講述了一段理論的開頭,我便能自然而然地推出它的全貌。所以,我在為期不足一個月的學習后,就能為紫晶礦業的技術革新做出貢獻。說真的,這個比我嘴里的說點成語,不是更反常么?”
念力師:“確實反常。”
“但你們理解中的反常,只是庸人的狹隘。你們對超高智商的境界,咳咳,可能不是很清楚。至于我的語言習慣,可能是我成為公民后看過的一些文章與文藝作品里……”
念力師:“‘網’擁有你的全部瀏覽記錄,根據‘網’提供的信息,你說了很多你從未接觸過的特定詞匯。”
任重有點不耐煩了,“所以我說了是生而知之!誰能記得那么清楚的事啊!”
“好吧,那么,我們正式開始?”
“好的,不好意思,我剛情緒有點激動。”
“沒事。”
隨后,任重如同老僧入定般盤腿坐在中間。
兩名九級念力師在他一前一后。
全程沉默那個在他背后。
問話那個在他正前方。
另外六人則分列兩旁。
隨后,這八人同時擺出正二十面晶體,各自將其放置于一個小木頭方盒子上,再以雙手覆蓋底座。
片刻后,強烈的光芒照亮了房間,任重只能看見白茫茫一片。
那種微微的眩暈感,任重已經十分適應了。
他背后傳來幽幽提問,這聲音的主人聽不出性別。
“你的成語從哪里來?”
任重:“生而知之。”
他再次接到了這個問題。
很顯然,他的地位改變救了他的命。
如果他只有財富,而沒有別的價值,必定會被揪住這個無法彌補且很難控制的漏洞窮追猛打。
如果怎么都查不出緣由,他也交代不清楚自己在語言結構上與荒人人設背離的原因,那么他將會被干脆利落的抹殺,都不需要盤問。
現在,他身上附加的光環太多,一些不太致命的疑點已經可以被容忍。
沉默維持了片刻,身后那聽不出性別的聲音又問:“你是否竊取了異礦?”
任重:“是。”
“動機是什么?”
任重:“異礦的價值讓我起了貪念。”
“你對荒人的價值如何看待?”
任重:“荒人是最好的工具,比最精密的機器都更有用。”
“你對荒人的善意是偽裝還是真心實意?”
任重:“兩者都有,為了讓荒人更好的為我工作,我必須拿出適當的真誠。”
“你想革命嗎?”
任重:“我是源星規則的既得利益者,我將會沿著我的公民之路繼續前進。我將跟隨九大集團建立屬于我的世代永昌的家族。我對革命毫無興趣。”
“你對革命的定義從何而來?”
任重:“來自八級念力師蕭星月。”
“你是否認可她和源星文明促進協會的理念?”
“我并不清楚她的理念,也從未和源星文明促進協會接觸過。”
“如果促進協會接觸你,你有興趣加入嗎?”
任重:“未知。”
“但你的理念與促進協會不謀而合。他們認為以人為本代表了更先進的文明管理機制,正如你所做的那樣。”
任重:“這只是個巧合。我的以人為本有其他定義。我以己為本。一切我的附庸者的價值,都建立在我的商業帝國的基礎上。”
“你真認為源星當前的體系完美無缺?”
任重:“就我們的現狀看,是完美無缺。但當我們離開源星去往未知的星空,一切都是未知數。我們或許應該為了星空旅程而未雨綢繆做一些適當的改變,以微調文明的方向,但這不是革命,只是改良。”
“星空旅程?大遷徙嗎?”
“是的。”
“你是從何處得知的大遷徙?誰向你透露了機密?”
“楊炳忠……”任重這一次的回答信息量非常龐大。
他從當初楊炳忠向他透露“新時代”開始,再到他對源星股市與紫晶礦業、唐古集團的異動進行的各種分析,并推導出了他的結論。
這些并非他用死而復生竊取的信息,而是源自他本人的智慧。
他一通分析后,念力師們再度陷入沉默。
其中一名八級念力師感嘆道:“這邏輯能力真是不可思議,只是因為泄密者一句藏頭露尾的話,竟分析出這么多東西。”
“不得閑聊!”任重身前那名念力師怒喝道。
那名八級念力師趕緊閉嘴。
但緊接著九級念力師便宣布了審核結束。
任重軟軟躺下。
等這一行人出門后,一直在門外守著的身穿秘書裝的陳菡語趕緊進門,再強行扛起地上的任重,將他放到床榻上,守在一旁。
再等了大約十分鐘,陳菡語收到了一條新的公示。
“祝賀!公民任重已經通過復合心理審查,成為了一名高貴的五級公民!即日起……”
得,任重的腕表通訊又炸了一輪。
但他一條都不能回,他得裝睡。
一直等了快一個小時,任重才幽幽醒轉。
他一開始時是在裝睡,后面倒是真睡著了。
任重睜眼起床,掀開不知何時陳菡語蓋在自個身上的天然羊毛毯,跳下床。
門外,陳菡語正雙手平攤著坐在辦公室沙發上,眼觀鼻鼻觀心。
在陳菡語對面,還有一名身穿小西裝,體態端莊優雅的女子也坐著。
見任重出門,她笑盈盈走上前來,先熱情的打聲招呼,“任總你好,我是燎原縣縣府秘書處處長韓雅人。”
任重眉頭一挑,“韓處長你好。您這是……”
他不太明白縣府秘書處處長是個什么段位,但多少也是個能管轄到星火鎮的現管,客氣點總沒壞處。
韓雅人也笑道:“從四級公民晉升到五級公民是大事。這代表我們燎原縣依然是個充滿活力的地方。縣府決定為任總您舉辦一場慶賀晚宴,現在就等您點頭了。”
任重眉頭微皺。
他對這些應酬之類的事其實并不感興趣。
這純屬浪費生命。
更何況,他知道這只不過是一些人想把自己這胡蘿卜用得更漂亮而已。
不愧專業秘書,韓雅人極擅察言觀色,見狀立馬說道:“任總。陽升市第一副執政官會蒞臨晚宴現場,對您表示恭賀。晚宴的價值不在于吃喝玩樂,更重要的,那是個不錯的社交場合。雖然我們現在有沉眠空間,但在網絡里終究隔了一層,面對面交流對增進陌生人之間的感情很有價值。”
任重眼睛微睜。
他被這市級副執政官勾起了興趣。
雖然鞠清濛從來不曾催促他,但他卻始終記得自己的承諾。
鞠清濛的父母是法定的充義縣公民,戶籍不在燎原縣。
雖然按照通常的規則,當鞠清濛成為三級公民后,可以讓父母辦理投靠子女前來星火鎮。
但自從鞠清濛拒不返回充義縣,任重又嚴正拒絕了王進守的“套近乎”后,本該退休的鞠清濛父母卻又被調回了臨時崗位上,不得擅離。
這必然是腦子有坑的王進守的手筆。
任重想撈人就得跨地區,那么在這時候,陽升市副執政官的作用便體現出來了。
于是乎,他立馬換了姿態,“既然執政官大人都點了頭,我區區一個小老板還拿腔拿調就不太適合了。”
“任總客氣了,你現在可是陽升市富豪榜上有名的大紅人,可不是個小老板。”
任重:“那我們這就出發?坐我的私人飛艇?”
韓雅人點頭應道,“嗯,那我這就出去通知人準備一下。”
任重一拱手,“多謝。對了,我能帶女伴么?”
韓雅人笑瞇瞇地看了眼旁邊的陳菡語,心領神會,說道:“當然可以。但其實按照晚宴的規矩,即便任總你不帶女伴,我們作為主辦方也會為你配發一名各方面水準不下于你的秘書的女伴,任總你不想嘗嘗鮮?”
韓雅人說得非常直白,毫不遮掩,也沒避諱陳菡語。
任重看了眼驀然臉紅,又略微露出不忿的陳菡語,笑著搖搖頭,“我這人念舊,對嘗鮮沒什么興趣。但我要帶的人并不是我的秘書。”
他悄悄沖陳菡語眨了眨眼。
陳菡語倒是冷靜下來。
韓雅人想了想,做恍然狀,“任總您是要帶星火鎮軍火商城的鞠經理?”
任重:“正是。”
“是個好主意,這的確是解決鞠經理的困擾的好機會。我會提前按時執政官大人。”
“多謝。”
等韓雅人出了門,任重再對略顯失落的陳菡語說道:“那并不是什么有意義的社交場合。你也不用失落,如果你喜歡……”
陳菡語直搖頭,“我不喜歡。我只是在想,現在楊炳忠已經死,我有點想恢復容貌。”
任重一愣,“如果你覺得那樣更舒適的話,我不反對。”
陳菡語又嘆了口氣,“但這可能會給任總你帶來麻煩。”
“是的。”
在源星上,公民似乎很樂意分享沒有愛情的性伙伴。
這些人也會以己度人。
陳菡語如今是任重的“二十年長奴”。
按照法定關系,只要不傷性命,他可以隨意踐踏陳菡語的尊嚴。
如果她恢復真容,任重打賭,往后自己只要與高等公民打交道,有一個算一個,十有八九會有N多人向他提出利益交換,以達到一親芳澤的目的。
他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
在飛艇上,韓雅人提出想與他交換一次《夢幻民宿》的通訊代碼。
想來她是用自己的縣級秘書權限調閱了部分任重的資料,知道他也是《夢幻民宿》玩家。
在此之前,韓雅人也告訴過任重她已婚,更表示配偶只是基因優化配對的結合,并沒有什么感情。
她對自己的欲望都不加掩飾。
任重無奈之下,只得表示自己雖然也玩《夢幻民宿》,但自己在游戲里已經有了個經常碰面的對象,暫時沒興趣加別的好友。
下午五點,燎原縣城二環別墅區的一棟獨棟別墅里,身穿火紅色低胸晚禮服的鞠清濛正在鏡子前轉來轉去。
她燦爛地笑著,回頭對旁邊身穿西裝的任重問道:“怎么樣?好看嗎?”
任重比出個大拇指,“美,但是……”
“但是什么?”
“胸口露得太多了。”
“哦那我換一件。”
很快她又換上一身更保守些,但也極其勾勒身段的晚禮服走了出來,“現在呢?”
“剛剛好。”
此時鞠清濛并沒有意識到任重的真正打算,只當是另一個目的。
雖然她以前從未有資格列席高端宴會,但她卻知道那宴會是什么風格。
與眾不同的任重不愿意接受別人給他安排的女子,帶上自己便有擋箭牌的效果。
但這擋箭牌卻能讓她的身份變得名正言順。
這是她第一次以任重的“情人”的身份公開出現在大眾場合。
她對此很滿足,也很期待。
從今往后,她在陽升市里的身份不再是瘋子王進守求而不得,又慘遭打壓的天才軍械師,而是如日中天的任重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