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重一直認為自己對五級職業者的境界已經足夠了解。
他查閱了大量資料，知道四級到五級的核心蛻變正是裝甲第六感帶來的人甲合一，俗稱戰斗直覺。
但他擁有完美級的第六感戰斗直覺已經太久，早已不是普通四級。
他并未指望這次升級后能立刻得到蛻變。
按照他原本的規劃，達到五級后，自己將會在使用孫苗為他提前配置的個人改進型精神興奮劑，以及弱化了威力但也將副作用控制能接受的程度的臨時殖裝化藥劑。
再配合赤鋒甲里逐漸進化出來的抗沖擊層以及加裝的深海重水膠，他能只以陷入虛弱期為代價，在短時間內獲得超強的加速度耐受力，戰力無限逼近上上條時間線里他拉滿必死藥后迎戰八足縫合巨獸時的狀態。
只要能進一步解除加速度限制，發揮出赤鋒甲更強的性能，他有信心對付振金虎。
但現在任重發現自己錯了。
自己低估了五級的蛻變程度。
除了意識與信息流之間的深度聯系之外，他的大腦反應精度也獲得了大幅提升。
他的腦反應指數并未變化，思維速度也不曾加快，但當他思考同一個問題時，腦海中的冗余信息出現的頻率會低很多。
他的決策所需時間縮短了。
這是一種十分微妙的狀態，用言語很難形容，但他卻能明顯感知到這點。
這東西與人的智商有著必然關聯。
他覺得非常可怕。
這一切必然與信息流有關，但信息流竟能影響到一個人的智商。
簡直叫人匪夷所思，滿腦子迷惑。
此外，盡管此時開啟意識上載后他的身體進入了假死沉眠，但他依然從裝甲自檢系統中看到了及時更新的分析數據。
他的身體正在發生變化。
他的肌肉纖維緊密度、骨骼硬度、筋脈收縮力與韌性、體內血液粘稠度、組織液強度均開始了不合常理的提升。
任重陷入沉默。
這一切不可思議的變化讓曾經是科研工作者的他甚至開始懷疑起圖靈測試的結果，擔心這是個虛擬的世界。
但他很快卻又找到了另一種解釋。
這變化并非源自生理層面，而是源自更底層的基礎物理規則層面。
但他依然能找到自相矛盾的地方，那便是他與同樣晉升了五級的馬瀟凌交手時，并未感受到馬瀟凌的身體有這些細節變化。
她本人也沒說過，源星職業者體系的資料庫中也不曾提過。
任重懷疑這是自己個人獨有的現象。
幸好他多留了個心眼，早就切斷了赤鋒甲與外界的詳細參數同步功能，只保留了最基礎的通訊功能。
否則就這一下，他又得扎眼了。
在他進行這一系列思考的過程中，他并未閑著，而是利用納米機器人陣列捕獲的信息與自己的意識感知到的振金虎體內能量脈絡建立的情報優勢與振金虎原地周旋。
當時間又過去十余秒，藥劑終于生效，他開始反擊。
他完全放開了手腳，將裝甲功率上限驟然拉升至25萬千瓦。
他擁有了與振金虎相近，甚至更有勝之的音障突破能力，只不過他需要的加速時間更長，變向能力不如這全金屬生命而已。
但他的信息優勢與預判能力彌補了雙方差距。
一時間，在這望南山的小小山頭上，滾滾煙塵沖天而起，視野完全被遮蔽。
混亂的能量瘋狂逸散，五光十色，形如彩虹漫卷。
手持實驗型重狙的五級槍械師刺客整個人傻了。
他呆呆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嘴里憋了很久，就吐出一個字，“淦！”
他被強烈的無力感吞噬了。
由于害怕走漏風聲，他沒敢攜帶任何電子設備，除了摘除掉智腦中樞的生化作戰服之外，他只有這一把槍，以及一副古董般的望遠鏡。
在正常情況下，這個距離的狙擊對一名優秀的五級槍械師而言不是什么難事，更何況他拿的還是“彈速”無限接近光速的能量強。
但實驗型槍械的三秒充能預熱需求卻又讓他束手束腳，必須等待射擊時機，要求狙擊目標必須維持原地不動亦或是進行規律運動超過五秒。
他全程沒等到這機會。
先前任重被振金虎的沖擊虎嘯震暈時，他幾乎等到機會，只差0.2秒便會扣動扳機，不曾想任重竟還能動。
此時這名殺手想退單撂挑子不干了。
但他卻又想起兇名在外的王進守，不禁面露苦澀。
王進守的要求，誰敢不理呢？
他沒得選。
如果這時候不嘗試，等待自己的必定是全家死絕的下場。
如果嘗試了，哪怕失敗了，自己必死無疑，但家人總有機會活下去。
或許活不了太好，但只要活著，總有希望。
那邊，劇烈的爆炸與碰撞聲終于止歇。
刺客心想，分出勝負了。
他心頭已經沒了奢望。
不用想，他也知道任重必定是贏家。
這么快？
戰斗全程大約只持續了不到五分鐘吧。
這任重哪里是王進守的走狗口中所說那么莽撞不堪，這特么分明就是無傷吊打！
艸，老子被坑得好慘。
果不其然，又等了約莫七八秒，介質引擎和反重力引擎同時轟鳴著的任重雙手提著振金虎兩截尸體沖出煙塵，騰空而起。
振金虎斷為兩截的尸身銹跡斑斑。
重卡車輪大小的頭顱被赤鋒甲的左手機械臂抓住下巴提著，巨象般的尸身脖頸處則是被右手機械臂手腕處伸出的數根鐵索纏繞著。
任重飛行的速度不算快，且終于走了直線，方向卻不是回返南高鎮的方位，而是直奔刺客藏身的山頭而來。
刺客瞇縫起眼睛。
他心下有些迷惑。
自己已經小心到了這地步，絕不可能暴露。
只是個巧合？
算了，都到了這地步，也沒得選，只能賭一把。
賭任重完成越階大戰后心神松懈，又或是裝甲能量不足，下調了情報儀器的性能，自己能偷雞成功吧。
人在戰斗中時，直覺反應、危機意識與裝備性能都會上調到峰值，對來自其他方向的偷襲的感應反而會增強。
除非全面落入下風，進入必死之境亦或是亡命逃竄時，這種感應能力才會更偏向于正面之敵亦或是追擊之敵。
戰后松懈也同理。
五級槍械師刺客緩緩舉槍，正欲瞄準。
突然，他耳邊響起個猥瑣的聲音，“如果我是你，就乖乖放下槍。”
“誰！”
刺客驚恐回頭四顧。
他沒看見人，卻只見一個占滿泥土的巴掌大的飛行甲蟲悄然出現在自己身邊。
與此同時，他身邊傳來嗡嗡嗡的共鳴巨響。
數萬個飛蚊正從四面八方飛來。
刺客的嘴唇抖了抖，但并未收槍。
飛行甲蟲里的喇叭又響起那猥瑣的聲音，“沒用的，老板盯著你呢。你怎么可能打得中他，你要能打中，先就開槍了。現在裝什么樣呢？看見這些蚊子了么？是小爺我最近的得意之作，自爆飛蚊炸彈，單個威力一般，但對付你這種沒穿裝甲的二傻子效果賊好。想試試滋味么？”
亡命徒猶豫了幾秒，終于松開左手，把槍乖乖舉到身側，扔了出去。
任務失敗是注定的了。
家人也必死無疑。
那么，該輪到自己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了。
下一秒，一輪黑影斜刺里沖來，撿起地上的槍站到了遠處。
這黑影正是陳猛。
拿到槍后的陳猛正想說點什么，任重卻在通訊器里驟然大喊，“快把槍往天空扔！然后趴下！”
陳猛毫不猶豫依言造作。
這把槍剛被拋上半空，相聚這邊約莫百來米的任重提前發射的制導飛彈精準命中它。
但制導飛彈的戰斗部并未被激活，沒有爆炸。
飛彈化身推進器推著這槍往遠處飛去。
任重、陳猛、躲在山后的歐又寧與陳菡語齊刷刷往地面拍去。
刺客的反應也不慢，見身側的重裝戰士趴了，他哪能不知道厲害，也有樣學樣。
數秒后，三四百米開外悍然爆發恐怖的大爆炸。
沖擊波席卷而來，勁風吹動巨石。
一朵蘑菇云沖天而起。
良久，眾人才緩緩站起。
任重看著滿臉驚駭的五級槍械師刺客，淡淡一笑，“我猜，讓你來殺我的人告訴你不得攜帶任何電子設備。但這槍上卻藏了人體感應器。在兩種情況下，它會引爆能量電池。第一，你放下槍。第二，你開槍了。你扣動扳機之后，一半的能量會用于射殺我，另一半的能量則用于引爆槍械。在源星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王進守對這道理應該比我懂。”
刺客沉默不語。
“嘴硬毫無意義。”任重打了個響指，然后仰頭看向天空。
一艘單人式快速飛船正從天邊極速飛來。
任重又看向旁邊的陳菡語，“別浪費資源，快拆晶核。這振金虎的晶核從我們公司的戶頭賣出去，少說也值個一百七八十萬點。”
陳菡語趕緊換上手套，走向被任重信手扔到一旁的振金虎尸身。
振金虎的晶核不在大腦，在胸腔。
那飛艇抵達眾人上空，原地懸停，一襲白袍足踏飛行平板從天而落，正是八級念力師蕭星月。
刺客一看來者的念力師白袍，以及袖口的八道藍色條紋，頓時面露苦澀，“不用對我進行心理審查了，我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
“我叫丁蒼海，是一名五級槍械師，一級公民。我的公民名額是我通過繳稅，以及懇求王進守的走狗鄭大發用他的四級公民資格為我擔保所得。聘請我前來刺殺任總的，正是鄭大發。這把槍也是……”
三分鐘后，丁蒼海將他所知曉的一五一十言簡意賅說完。
蕭星月卻搖了搖頭，“主動交代雖然不錯，但并沒有法律效益。我還是得給你審上一次。在心理審查面前，沒人可以撒謊。”
在說這話時，蕭星月卻下意識偷偷打量任重的腳底。
當著能蒙蔽心理審查的資深騙子聊這個，感覺真別扭。
任重卻一擺手，“回頭再審吧，兵貴神速。有這人的口供，我可以先抓人了。”
蕭星月急忙道：“這不符合規矩！”
任重哈哈大笑，“規矩？我可是五級公民！王進守找人來殺我，就符合規矩嗎？”
下一秒，任重的裝甲引擎便已經全力開動，直撲充義縣城方向。
等人走遠了，丁蒼海才滿臉不解地看向嘿嘿著靠近自己的歐又寧，苦澀道：“這位朋友，我想知道……”
歐又寧打斷他的提問，“你想知道我們怎么知道你藏這的，對吧？”
“是的。”
歐又寧大手一揮，“從來沒有人可以偷襲我老板。不管你們有什么手段，老板一定能料敵機先。望南山附近最好的狙擊點就是這里。所以，在老板與振金虎開戰之前，我們就已經悄悄往這里來了。你不敢帶電子設備，我們可是各種隱匿行蹤的裝備都給拉滿了，要抓你一個小蟊賊，不要太輕松。”
丁蒼海：“這……”
“這什么這。用一句我老板的話來說，知道這叫什么嗎？”
“什么？”
“一切盡在掌握！”
另一邊，飛到半途時，任重如蒼鷹落地，追上一個騎著蔚藍五型摩托艇的家伙，單臂抓住他的后背。
這人也沒穿戴任何裝備，就連摩托艇都沒有自動導航裝置。
這人正是先前見勢不妙就趕緊往充義縣逃去的鄭大發。
當鄭大發被活捉的瞬間，便已經知曉全完了。
“恭喜你，你確實夠小心，真就什么設備都沒帶，王進守暫時不知道這邊的事，他還不會引爆你體內的炸彈。”
赤鋒甲里，任重如此說道。
鄭大發面色發白。
果然。
王進守和自己都上了大當。
這是個陷阱！
這位來自星火鎮的任老板，不是泥捏的軟柿子，他是過江龍！
他真正要對付的，從來就不是振金虎，而是王進守，是充義王家！
鄭大發也不知是該驕傲還是絕望。
自己雖然貴為四級公民，但卻又與王家簽訂了奴隸合約，本質上還是個卑微的奴隸，卻是一不小心給卷進了這般大勢力的交鋒之中。
“任總，我……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我勸你這會兒別胡思亂想，我那邊有八級念力師，她對玩心理感應類的信息流是一絕。運氣好的話，我們可以幫你拆下你體內的炸彈。”
“這……八級念力師？”
“是的，你有兩個選擇，背叛，或者死。你想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