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名胡楊的下屬并肩站在埡口外,神情凝重地回望著里面。
胡楊身邊的十名裝甲戰士雖然已經提前撤離,但在往外出逃的過程中卻還是有三人不幸被滾落的巨石砸中。
滾滾煙塵正順著狹長陡峭的兩山之縫向外涌出,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
眾人沉默著,不敢言語,卻也不敢期待。
他們心中都翻來覆去冒著一個念頭,那就是胡楊的確出不來了。
此時,兩邊險峰附近的煙塵已經稍許散去,露出倒了大半截的山體。
險峰變成了平頭山。
天知道究竟有多少落石。
里面必定已經被完全活埋。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轉眼又過去了五分鐘。
算上之前眾人交戰與等待的時間,距離其他人撤出已經過去近二十分鐘。
該走了,得去與其他人匯合了。
但沒人開口,他們心中還在期盼著奇跡。
突然,有一名加裝了金屬探測模塊的裝甲戰士發出一聲驚呼,“有人從里面出來了!速度很快!”
眾人趕緊扭頭望向他。
“是誰?”
“不知道,霧霾太重,探測信號很模糊,我知道有人,但分辨不出身份。”
這人正說著,便見一矯健的身形轟然沖破煙塵,直撲而來。
來人的裝甲雖然受損嚴重,多有變形,表面還覆蓋了大量泥灰,但眾人卻還是一眼便認出是胡楊。
她手中還提著另一個裝甲戰士。
眾人正要上前接應,卻聽通訊器里傳來胡楊的厲喝,“你們還守在這做什么?我不是讓你們撤退么?走!對方雖然損失慘重,但人還沒死光,去和其他人匯合,我們還有下一步行動!”
剛教訓完其他人,胡楊便飛到眾人近前,裝甲卻突然失控,她一頭栽向地面。
在此過程中,她顧不得調整自己的姿態,反而甩手將提著的裝甲戰士拋出,“接著他。”
尚未說完,她便已經轟然砸落,在地面接連滾出數圈才勉強穩住身形。
被她扔出那人倒是給準準接住,傷勢并未加重。
胡楊勉強起身,“我的忠誠僚機已經全部交代在里面了,裝甲也有些受損,扶我去密林。”
剛說完,她又癱軟在地。
她身上有些傷,但不嚴重,問題是出在她的裝甲供能模塊上。
以她的體質,在沒有動力輔助的情況下撐不住裝甲的重量。
事實上,在從里面往外飛的過程中,她先是被一塊大石頭砸中后背,隨后裝備一直在給出能源模塊故障警報,提醒她出現了物理損壞。
這警報一直滴滴滴地響。
聲音太大,以至于被她提在手下的重傷員都能在通訊里聽到,并一再讓她將自己放下。
但她都充耳不聞。
在此過程中,她的裝備更多次由于自我保護而主動斷流。
胡楊依然不搭理,只不斷手動調整緊急模式,強行壓榨最后一絲能源,最后險之又險地沖了出來。
等旁人將自己扶起后,胡楊喘著粗氣說道:“去北邊的密林,和其他人匯合。”
有下屬說道:“胡姐,我覺得現在最好別過去。至少也得等先給你修復了裝備才行。”
這人的話說得比較委婉,但意思卻表達得很明顯。
他認為隊伍里依然有不值得信任的人,以胡楊現在的狀態貿然與這些人匯合會很危險。
不曾想,胡楊卻搖了搖頭,說道:“不,時間很緊迫,我們必須抓住這機會進一步縮小敵我差距,否則我們依然無法取得最終勝利。我個人的安危與大局比起來,不值一提。另外,人是會變的。我們要對自己的戰友給予信心。走吧。”
見她心意已決,其他人不好再勸,只能聽之任之。
又十分鐘過去,胡楊等十八人與大部隊準時匯合。
正如先前那名小心謹慎的下屬擔心的那樣,的確有人見胡楊暫時失去行動力,心思開始浮動起來。
但這些人并未第一時間行動。
他們會動心思,那些忠于胡楊的參賽者同樣也能意識到問題,已然提前聚攏,將胡楊團團圍在里面。
有心機深的老奸巨猾之輩來了個反裝忠,也混了進去。
但這些人立馬發現自己陷入了猜疑陷阱。
畢竟人心隔肚皮,甭管是忠于胡楊的還是想要她命的人,此時都不敢完全信任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每個人都用警惕的眼神互相監督著。
此時此刻,誰要敢掏出家伙來,只怕下一秒就立馬會被周圍的人一擁而上先打成篩子。
看不見摸不著但卻客觀存在的猜疑鏈束縛著每一個人。
約莫兩分鐘后,胡楊在殿后之戰里所做的事通過口口相傳進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為了掩護其他人殿后,她真就帶著寥寥二十人阻斷了追兵。
并且她還在最后關頭讓其他人也撤,獨自留下殿后。
這簡直……
那些心思浮動的人扭頭看向人群深處,那邊的胡楊正催促著懂些醫學常識的醫務人員趕緊給她注射興奮劑,強行壓制傷勢,同時也在不斷吩咐著身邊的親信,趕緊將重型裝備起出來,即刻開撥。
有人勸胡楊多少應該休息一下,胡楊卻又強打精神說道:“戰機稍縱即逝,我還扛得住。”
“可是你的裝備……”
“沒事,這一戰需要的是頭腦,只要我還能動就行,有沒有裝備都不打緊。快!”
“好的。”
心懷圖謀者聽著這樣的對話,腦子里卻又下意識構想起之前胡楊獨守埡口,叫旁人撤退時的場景。
就像外面的玩家與觀眾理解的那樣,胡楊但凡有丁點私心,這次也不至于拼到如此地步。
畢竟她之前的個人實力足以支撐她活到決賽圈。
哪怕有狩獵團在圍獵她,也一樣拿她沒辦法,她完全不必在意其他人的死活。
可她終究是做了損己利人的事。
“哥們干嘛呢,別發愣啊,胡姐都說了,得抓緊行動起來。動起來啊!”
“嗯嗯。”
五分鐘后,浩浩蕩蕩的隊伍開撥,沿著一條弧線繞過D3通道,直撲通道另一側,也就是被活埋在山谷中的追兵的來路。
行到半途時,前方探子已經陸續接觸到部分從山谷里狼狽掏出的狩獵團成員,以及一些正從遠處趕來的其余狩獵團人員。
如今胡楊軍隊的探子可非同一般。
在她的號召之下,不少人都主動勻出各自的精良裝備,將大量優勢資源堆積到二十名精銳身上。
這些精銳又外出,成為探子。
這在正常的游戲中基本不可能發生,畢竟在這游戲中自私才是正義,無私純屬愚蠢。
但此時此刻卻的確發生了。
至于狩獵團的情報人員則是另一個極端。
這些人普遍能力一般,裝備水平更是一般,也不怎么擅長人際交往,所以才會被迫脫離相對安全的大部隊跑來做這種容易送命的事兒。
不僅如此,真因為這些人能力有限,在狩獵團里遭到了邊緣化,還得接受內部剝削,被迫將自己的裝備里值錢的物事上繳給狩獵團內的高層,導致他們的裝備水平普遍拉胯,平均價值連三千元都無法達到。
兩相對比之下的結果便是狩獵團的情報人員在面對胡楊這邊的精英時,幾乎沒有反抗能力,往往連警示都做不到,便被人在視距外遠程狙擊致死。
于是乎,在這片區域內狩獵團變成了睜眼瞎,以至于胡楊等人在埡口外的一個小山坡上扎下陣地都沒被察覺。
“這是圍點打援,狩獵團的人得有大麻煩。”
休伊特·奧古斯都如此點評道。
他正說著,一支約莫三百余人的狩獵團援兵在D3通道不遠處出現,并急匆匆地往前急行軍。
唐翔云與他的爪牙紛紛張大了嘴巴,無可奈何地看著這隊人一無所知地走進死胡同。
這隊人里的指揮官還在咒罵那些失蹤了的探子,賭咒發誓等回頭找到這些叛徒,一定要一個個捏死。
只可惜不能直接用嘴喊,不然唐翔云真想撲出去痛罵那白癡指揮官。
你眼睛都被人戳瞎了,還擱這覺得是眼睛自個跑了呢?
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一無所知的狩獵團逐漸靠近埡口,并有大約三分之一進入了里面。
此時狩獵團的陣型有點亂,不少人都急不可耐地往里擠去。
他們的目的可不是去救援里面的人,而是圖的那些被埋在亂石堆下的裝備。
不少人甚至已經悄然做起大發橫財的美夢。
尤其這支隊伍的指揮官,他的個人裝備此時已經價值近八萬源星幣。
他想的是,等這一波撿尸搞成了,自己的裝備價值至少得達到二十萬,那么在整個狩獵團里,與另外幾個巨頭也能掰掰手腕了。
就在此時,埡口后方突然兩起灼目光芒。
有反應快的人立馬扭頭往旁邊望去,卻正見著那不遠處的山頭上陡然冒出數十個黑影。
幾乎每一個黑影處都有火光冒出。
敵襲!
這人張口欲喊,但喉嚨里只嗬嗬連聲,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
子彈早已穿透了他的喉嚨。
臨到意識即將沉沒時,他耳中才聽到槍響聲。
但這人還不是最慘的,真正凄涼的是那些被胡楊改裝的堆疊重炮轟中的方位的人。
猛烈地爆炸在人群中炸開,不少人的身軀被瞬間撕裂為殘渣。
已經進入埡口內的指揮官被從美夢中驚醒。
他起先是想往里面走,卻又聽前方人員反饋山谷被落石堵死,只能啟動浮空裝置從上方飛過。
他正欲升空,卻又見手下一名裝甲戰士率先飛將起來,后方那山坡處立馬飛來兩枚制導火箭彈,命中了這出頭鳥,將其當場擊落。
指揮官一邊抵擋飛濺的金屬彈片,一邊心念電轉審時度勢。
不能升空,現在誰敢飛起來,就是活靶子,誰升空誰先死。
于是乎,他改口喊道:“都冷靜下來,還擊!我們人多!往回沖!我們可以殲滅他們!”
還真就有些人信了他的鬼話,短暫冷靜下來后,硬是扛著戰友的尸體亦或是借助掩體往胡楊等人藏身的小山包涌去。
但對面立馬響起胡楊在大喇叭里的喊聲,“還沖呢,看看你們的指揮官,已經帶頭跑了。”
那些沖鋒在前的狩獵者扭頭望去,果然瞧見穿著一身華麗精致的裝甲的指揮官已經從埡口側面往遠處奔去。
這下可好,軍心大亂,紛紛跟著扭頭就跑。
胡楊這邊見時機已經成熟,站將起來,“追擊!一直殺到他們不敢回頭!沖鋒!”
說完這話后,并未穿戴裝甲,只披掛著一身簡易作戰服,又背著沉重的微型兵團控制包的胡楊當先邁開大步,沖將出來。
其他人見狀,哪能讓她到前面,紛紛跟著沖出,并快速越過胡楊,從小山包上猛虎下山般直撲而下。
奇觀出現了。
寥寥百余人竟殺得近三百人丟盔卸甲,一路奔逃。
如此這般追了近一里路,胡楊在心中掐算了一下距離,又在通訊器中大聲下令,“停!打掃戰場,收拾裝備!”
此時她麾下的參賽者已然對她敬若神明,無需軍事訓練便可做到令行禁止。
于是乎,眾人紛紛掉頭,開始沿著來路收撿裝備,補刀殘敵。
大約十余分鐘后,胡楊等人回到D3通道埡口。
到得此時,她才有空清點戰果。
此一戰殲敵近兩百人,收獲資源的價值接近兩百萬源星幣。
并且,由于敵方全程未能組織起有效的反擊,以至于隨身攜帶的大量消耗性物資基本保存完整。
尤其是彈藥和能量模塊等等物資更是解了胡楊隊伍的燃眉之急。
在其他人正慶祝勝利時,胡楊卻又命令部分人重新往D3通道里開撥,將先前活埋在通道里面的近五百人的裝備給起出來。
卡座里,周雅疑惑道:“發掘埋在土壤下面的東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就不怕耽擱太多時間,又給狩獵團的后續援兵圍堵住?就算狩獵團損失慘重,可也一直在擴大規模,現在還有近五百人,而且都是中軍精銳。”
任重搖了搖頭,“在戰場上,有一個東西叫士氣。接連被胡楊以少勝多,吃這兩個大虧,狩獵團絕對不敢再輕易冒進。他們會改變策略了。”
周雅:“啊?”
任重:“不信你看。”
周雅將視角調到距離埡口僅一公里開外的地方。
那邊,被擊潰的殘部才剛與這支所謂的中軍匯合。
狩獵團里的幾個指揮者皆是面沉似水,凝重至極。
中軍也不再推進,而是原地待命。
一切都如任重所料,狩獵團的軍心已經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