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逐漸靠近的蔚藍星球在肉眼視覺中越來越大,任重心頭竟有一種近鄉情怯的錯覺。
明明這不是游子歸鄉,是故鄉在奔赴向自己,但任重此時的心情卻如此恰當。
其實,自離開南九星系去到燎原星系之后,任重已經許久不曾見過蔚藍色的星球。
行星艦雖有行星的體積,內部也建了有綠草如茵的生態環境,但畢竟是太空艦船,還有戰爭之責,是以行星艦的外殼基本都由堅實的合金構成,看著極有未來感與科技感,但卻終究不符合地球人類這碳基生命的生物本能。
人類是地球上的生命經歷了三十五億年進化而成的碳基生物集大成者。太陽系為了孕育出人類,幾乎用掉了太陽這顆恒星三分之一的生命。
隨著歷史的沉淀,有無數個基因片段刻在人類的遺傳信息之中,如同石碑上銘刻的碑。
有些碑會以明面上的特征的方式擺在明面,比如一個人的身高、骨骼、容貌、先天遺傳病等等。
但有些碑卻藏在暗處,甚至連氨基酸蛋白質的逆轉錄都不參與,以至于在21世紀時被許多科學家認為是無用的冗余信息。
可大自然這神奇的造物主真會犯這失誤,在地球的終極進化生命的體內放些沒用的東西么?
事實上,那些無用的信息只是潛伏了起來,跟隨著無數個細胞核靜靜地呆在人體的每一寸,悄無聲息地改變著一些以21世紀的人類看不懂,也檢測不到的細微物質罷了,比如量子糾纏規律,又比如信息流。
最終,這些東西就匯聚成了地球人類的生物本能。
任重知道這原理,但卻并不抗拒。
他僅僅是望著那星球表面代表海洋的湛藍光澤,就覺得親切。
這種親切感,正是他的生物本能。
任重在心頭忍不住贊嘆。
雖然源星科學院也在他的麾下,更時常承接他本人分發過去的科研任務,但任重卻并未刻意去引導與控制源星的科技路線。
沒有這個必要,他也做不好。
不同的環境必然需要不同的生存方式,比起生活在物資豐饒的赤鋒族本部,被“遺棄”的源星人類需要面對的是一個物資幾乎被榨干,只剩下恒星和少量資源的貧瘠環境。
他們得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現在,任重就看到了星際時代中的另一條人類的發展路線,脫離了戰艦的概念,以行星為艦,遨游于宇宙之中,穿梭于三維空間和亞空間的縫隙。
留在源星上的人,對這顆星球進行了奇妙的改造。
他們用一個超大并且結構極其穩定的強化力場護盾保住了大氣層。
他們也不追求金屬艦船,因為做不到。
所以,他們基本保留了星球地表的環境。
源星人類將力場玩出了花來,將大量個頭極小的引力牽引器打入地下,再改造了星核,將源星的星核變成了一個大號的引力牽引引擎,又靠著與大地深度融合的無數個小型引力牽引器提供輔助動力。
護住大氣層的強化力場護盾還有極強的流轉能力,如果在宇宙中撞擊上太空粉塵,這些粉塵非但不會成為阻力,反而會順著彗星尾形狀一般的力場護盾給加速著向后方移動,再用反作用力為星球提供向前推進的細微動力。無數個細微動力聚合在一起,可以持續推動著星球加速。只有完全正面撞擊到源星護盾幾何頂部的太空微塵,才會成為阻力,但這比例太低了,可以忽略不計。
因此,源星這顆原生態的星球就擁有了低能耗低阻力低加速但卻又超高極速的運動性能。
在啟程時,源星
用了上百年的時間來加速,一直到無限逼近光速。
再緊接著,源星又消耗掉超過90的能源儲備,使用建立在三級神之粒子基礎上的空間扭曲設備,在力場護盾的前后方向強行制造空間壓差,再進一步提速,同時啟動短程折躍裝置,然后又靠著任重提供的三維空間坐標指引,一頭撞進了與三維宇宙完全重疊,但機械帝國卻需要自行開拓之后才能利用的亞空間里,并靠著慣性以十倍光速順著天然存在的通道抵達了預訂方位,也就是這里。
這意味著,任重的赤鋒族率先找到了,不需要成熟的折躍亞空間通道,也能自由進入亞空間以十倍光速飛行的方法。
這是包括機械帝國在內的四大人類分支迄今為止尚未觸及的技術,代表著下一個時代,也代表著一次足以逆轉乾坤的技術爆發。
當然,任重并不打算將這技術爆發與帝國共享。
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親手掀起狂潮必須的憑仗。
事實上,孫艾遮掩了更多的東西。
到現在為止,機械帝國甚至不知道,早該已經被徹底摧毀覆滅的源星人類,已經與任重會師了。
源星艦在直立著的星空赤鋒甲的旁邊漸漸停穩,在引力牽引裝置的幫助下,兩顆“行星”開始盤繞旋轉,相互距離保持鎖定在百萬公里的程度。
任重只帶著少部分人乘坐著一艘小型飛船往前飛去。
遠處的戰火依然一刻不停。
“對不起,是我們錯怪了你。你其實從未背棄過自己的諾言,你已經做到完美了,你保護了所有的人。”
在任重的背后,馬瀟凌似有些扭捏地說道。
任重回過頭,只笑了笑,“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讓你們難受了。倒是只有我一個人才知道我們一直都是大贏家。帝國的所謂規則,也一樣被我們隨意擺弄。”
鞠清濛則抬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胸膛,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星火鎮變成什么樣了。”
馬瀟凌也嗯了一聲。
后面的史林也應道:“我想去墓地。如果讓父親知道我不但走出了源星,還一直跟隨任總走到了今天,他一定會很滿足。”
馬瀟凌也點頭,“是啊。我爸也一樣。”
任重的腦子里也驟然浮現出馬達福那副樂呵呵卻又胖乎乎的臉。
哦,還有王兆富。
但終究還是有遺憾。
如果鄭甜、白峰、歐又寧、蕭星月、錢望慎這些人還活著,該多好。
看著迎面走來的窈窕女子,任重一時間竟癡了。
陳菡語恢復了她本來的容貌。
她并未蒼老,身段依然高挑挺拔,前凸后翹。
歲月沒能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只給她原本清冷的模樣上沉淀了些無法形容的嫵媚的風韻。
她臉上掛著濃郁的笑容,卻似又有些悲傷。
在陳菡語的身側并肩走來的是個頭依然不算高,但面容略顯瘦削,頭上也多了幾根白發,精神依然矍鑠的中年和他的妻子。
是昔日的少年于燼和少女胡楊。
沒有磊。
“先生。敵人在哪?”
于燼輕輕地說道,依然堅定,恰似鋼鐵。